陸妍勉強(qiáng)牽了牽嘴角。
“實(shí)不相瞞，我五歲的時候就成了孤兒，是由我大伯大伯母帶大的，從小寄人籬下，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努力考m大，也是為了爭口氣，然後離開那個環(huán)境，隻不過後來我小舅舅找到了我，我才重新迴到這個家。”我努力把自己的事說得平淡些。
陸妍的眼睛卻是一亮。
我接著道：“霍妮雖然出生在霍家，但是因?yàn)楦赣H去世得早，所以她在霍家的日子也不好過，等到上了大學(xué)，也是像你一樣努力賺錢，把媽媽從霍家接了出來，所以，陸妍，沒什麼好自卑的，誰也不比誰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麵對的問題，重要的是，我們得有自己奮鬥的目標(biāo)，同時，遇到同類，我們也要互相幫助。孤軍奮戰(zhàn)的力量哪抵得上團(tuán)戰(zhàn)啊，是不是？”
陸妍終於笑了，感激地說：“南星，你真好！能認(rèn)識你們，真好！”
“你和葉倩是什麼關(guān)係呀？”我突然問道。
陸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我歉意地說：“上次在霍寧和南陽的婚禮上，我和麥琪遠(yuǎn)遠(yuǎn)看到過你們倆站在一起說話，沒有貿(mào)然打擾，但後來見你們見麵好像不認(rèn)識的樣子，就覺得有點(diǎn)奇怪。”
我問得好奇又漫不經(jīng)心。
陸妍的笑容完全消失了，雙手的手指絞在了一起。
我等了足足有一分鍾，她也沒有開口。
我重新給她續(xù)了茶，道：“不想說就不要說，沒關(guān)係的。”
“我和她，來自同一家孤兒院。”
我們兩人的話，同時出口。
都怔了怔。
我看著她，笑了笑：“陸妍，是我冒昧了，我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如果涉及到你的隱私，那就不要講好了。”
陸妍輕輕搖了搖頭：“南星，我從來沒有跟人講過這些事，我的身邊，沒有可以傾訴的朋友，四個弟弟是我的家人，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建立了這個家，每天都在忙著賺錢，也不需要這些傾訴。”
我不禁動容。
“我原本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見到葉倩了，誰知道，世界這樣小，最後我們竟然在m大相遇了。其實(shí)也是因?yàn)槟銈儯也胖匦掠忠姷搅怂！?br />
“第一次見到她，我沒敢認(rèn)，但是她勾起了我童年的迴憶，以後我就一直留心著她的消息，終於從你們平時的隻言片語中確定了，她就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人，所以，我才會想跟你們?nèi)タ椿槎Y，對不起，我騙了你們，我不是見世麵的，我就是去找葉倩的。”
陸妍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讓我也不禁歉疚，因?yàn)槲液望滅鞅揪褪谴媪瞬涣寄康模F(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葉倩本名叫陸倩，我們都跟著院長姓陸，她比我們大，對我們很照顧，我每天哭，她就耐心地哄我，我很依賴她，因?yàn)樵谀莻�陌生的環(huán)境裏，她是對我最好的人，後來有一天，有人要領(lǐng)養(yǎng)我，我不想離開她，就抱著她哭，她疼愛我，就去打聽領(lǐng)養(yǎng)我的是什麼樣的人家，迴來的時候，她說那家人家的女主人走失了孩子，精神不太好，經(jīng)常打罵小孩子的，她心疼得抱著我哭，對於我未來的生活十分擔(dān)憂。”
“後來弟弟們出主意，讓我逃走，可是，我能往哪裏逃呢？沒有姐姐，我什麼都不行，結(jié)果最後還是姐姐想了個辦法。”
我的心裏隱約明白了什麼。
陸妍目光迷離地講述著那個遙遠(yuǎn)的，影響了她一輩子的故事。
“姐姐從小營養(yǎng)不良，雖然比我大兩歲，卻是個子小小的，甚至我都快趕上她了，姐姐讓我和她換了衣服，然後第二天由她跟著領(lǐng)養(yǎng)的人迴家，來領(lǐng)養(yǎng)的是那家的傭人，看上去就不太上心的樣子，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的。”
“她還叮囑弟弟們和我，一定要互相照顧。我們都哭著舍不得她，可是一想到我以後要過挨打受罵的日子，我又沒有勇氣不讓姐姐代替我。”
“姐姐臨走的時候叮囑我們，一定要互相照顧，然後忘了她，就當(dāng)做她死了，這樣就不會傷心了。如果她能活下來，等她以後日子好過了，一定迴來找我們。”
“我心裏，又害怕又感動，以後的這麼多年裏，我一直都活在愧疚當(dāng)中，為此，我竭盡所能對弟弟們好，要把倩姐的那一份好也一並給他們，我夜裏常常失眠，常常會夢到姐姐被打得皮開肉綻，會夢到姐姐死的時候都沒有閉過眼睛。”
“我一直被這種噩夢折磨著，在高考的那一年，差點(diǎn)瘋掉，弟弟們安慰我，說如果姐姐真的死了，也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希望我們好好活下去，我一定得好好活著，才能對得起姐姐替我去死的那條命。”
陸妍的臉埋在雙臂間，哭得泣不成聲，肝腸寸斷。
我想，應(yīng)該是為了她這些年心靈上受到的折磨嗎？
我起身去洗了一條熱毛巾，待到陸妍的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讓她敷在了臉上。
陸妍陷在自己的情緒中。
我不由歎了口氣。
原來葉倩從那麼小的時候起，就有這樣重的心機(jī)了。
陸妍終於平穩(wěn)了情緒，熱毛巾讓她舒服了不少：“第一次見她，我有一種見了鬼的感覺，本能地想躲開，因?yàn)槲仪匪奶嗵嗔耍钡胶芏嗵煲葬幔也琶靼走^來，事情並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樣的。”
“於是我開始留心聽你們說話，我才知道，她原來已經(jīng)在我們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上流社會站穩(wěn)了腳跟，可是，再迴頭看看我們那四個艱難生存的弟弟，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過得那樣好了，卻不迴來找我們？”
“我，我其實(shí)就是想問問她，問問她是不是還記得我們，因?yàn)槲倚难Y，還是覺得虧欠她，是我不好，我都不敢問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苦。可是這樣的話，我怎麼問得出口？”
“她是替我走的，就算她現(xiàn)在過得好，也沒有必要一定迴來找我們吧？她不欠我們的，是我欠她的，一直都是我欠她的，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她又擦了一把臉上的淚，輕輕吐了口氣：“但總算，我再也不會做她被打得遍體鱗傷，被打得死不瞑目的夢了，總算解脫了。”
陸妍如釋重負(fù)地吐了口氣，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南星，你現(xiàn)在，會不會看不起我，我，從小就是個自私的人，又懦弱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