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的晨霧還未散盡，善念城的青石板路上已落滿淡金色的花粉——那是善緣花結籽時特有的征兆。納西爾蹲在醫館後院的藥圃前，指尖撫過新出土的腐心藤殘根，根須上纏繞的波斯符文正發出微光，與他腕間未褪的善緣花刺青隱隱共振。三日前護城河邊塌方，露出的地底石牆上竟刻滿同樣的符文，每道紋路裏都嵌著風幹的腐心藤毒腺。
“這些是波斯第一任善緣祭司的手澤。”賽義德掀開駱駝毛織的卷軸，露出羊皮上褪色的楔形文字，“三千年前，波斯與善念城的祖先曾在兩河之畔立下‘善惡平衡誓約’，用腐心藤的毒腺封存雙城的罪業，唯有當雙方的善念失衡時，毒腺才會蘇醒。”他指向石牆上的符文，中央刻著的正是毒誓法典的雛形——十二隻藥瓶環繞著善緣花與腐心藤交織的圖騰。
納西爾忽然注意到殘根的符文排列，竟與自己後背未褪的毒咒紋路完全吻合。當他的手掌按在石牆上，那些楔形文字突然亮起血光，浮現出一段斷續的畫麵：波斯宮殿裏，年幼的賽義德正將一瓶毒鹵交給戴青銅麵具的藥師——那是他記憶裏從未見過的場景，卻與自己偷學腐心藤秘方的夜晚重疊。
“法典不是你一人所創。”小普的聲音從藥圃深處傳來，僧人正用善緣花露澆灌石牆，“當年波斯善緣祭司為遏製王權膨脹，與善念城藥師共同製出毒誓法典，每道毒咒都對應雙城的一樁罪業。你偷走的十二隻翡翠藥瓶，本是封存罪業的容器。”納西爾猛然想起，自己後背的三百道毒咒，恰好是波斯與善念城曆代被掩蓋的冤魂數目。
午後，波斯使者帶來的古老銅壺在醫館炸開。壺中滾落的不是香料，而是十二顆嵌著毒霧的舍利子，每顆都刻著納西爾熟悉的刺青——被他毒瞎的孩童們的眼瞳。“這是當年祭司們剜出的‘罪眼舍利’，”使者跪拜在地，“當法典被濫用，舍利子便會吸收施術者的惡念，直到將其反噬。”
虎娃突然指著石牆上的符文驚唿，原本交織的善緣花與腐心藤圖騰，此刻竟分裂成兩半：波斯一側的腐心藤正在吞噬善緣花，而善念城一側的花莖則努力纏繞毒藤。納西爾的掌心傳來灼痛，他發現自己刺青的善緣花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腐心藤的黑色紋路——與石牆上波斯圖騰的變化完全同步。
“平衡被打破了。”小普將舍利子按進石牆凹槽，十二道毒霧瞬間注入符文，“波斯新王為擴張軍力，正在鹽池培育變異腐心藤，他們想解開當年的誓約，讓毒術成為武器。”賽義德的臉色慘白，他終於明白為何族中長老突然送來染血的羊皮卷——那是波斯善緣殿被燒毀前最後的警示。
子夜，納西爾獨自走進地底密室。石牆上的符文在他靠近時全部亮起，拚出一行完整的楔形文字：“唯有雙城施術者共同獻血，方能重續平衡。”他咬破指尖，鮮血滴在圖騰中央，善念城一側的善緣花竟開始吸收波斯腐心藤的毒霧，而他後背的毒咒紋路也隨之流動，化作連接雙城的光帶。
“原來我們從未分開。”納西爾撫過石牆上波斯祭司的手印，與自己的掌紋完全重合，“當年的誓約，是讓雙城的藥師成為善惡的活容器。”他終於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秘密——她本是善念城派往波斯的守誓人，卻因保護年幼的自己被誣陷為試毒人。
護城河水突然沸騰，無數腐心藤殘根從河底湧出，根須上的波斯符文與善念城的護生咒激烈碰撞。納西爾抓起毒誓法典的殘頁跳進河裏，法典在水中化作十二隻光瓶，每隻都吸住一團毒霧。虎娃帶著紅狐趕來，狐貍尾巴掃過水麵，竟讓護生咒順著殘根爬向波斯方向。
“哥哥看！”小娜舉著盲杖指向天空，波斯方向的光明燈正在集體明滅，與善念城的善緣花形成光鏈。納西爾的刺青突然發出強光，那些曾被他毒瞎的孩童們的眼瞳，此刻正通過光鏈注視著雙城的危機——他們的眼淚化作光點，注入石牆的符文。
當第一縷芒種的陽光穿透霧靄，納西爾發現石牆上的圖騰已重新融合：善緣花與腐心藤的根係在光鏈中纏繞生長，形成新的咒印。他的後背傳來清涼，最後一道毒咒化作善緣花的七片花瓣，永遠刻在了皮膚上。賽義德捧著波斯長老的密信趕來，信中寫著：“新王已在鹽池發現‘罪眼舍利’的空位，他要來找當年偷走法典的人。”
納西爾望向善緣花田，結籽的花莖正朝著波斯方向傾斜，仿佛在等待一場跨越沙漠的重逢。他知道，自己的雙手從此不再屬於個人的救贖——而是成為連接雙城的活法典，用毒術的根源去修補被割裂的善念。小普遞來新製的藥箱，箱底刻著剛誕生的雙城咒印，旁邊放著母親留下的善緣花粥陶罐，釉麵上新燒的紋路，正是今日石牆上重生的圖騰。
“芒種是播種的日子。”小普望著地底密室逐漸閉合的石門，那裏封存著十二顆正在淨化的罪眼舍利，“當年的善念與毒術，本就是同一顆種子的兩麵。現在，該讓它在雙城的土地上，長出真正的平衡了。”
納西爾握緊藥箱，聽見虎娃在身後模仿藥臼與風鈴的和鳴，卻比往日多了份異域的韻律——那是波斯商隊帶來的駝鈴聲。他知道，下一場考驗將來自更遙遠的沙漠，那裏有試圖顛覆平衡的新毒師，也有等待被喚醒的善念種子。而他掌心的雙城咒印，正隨著心跳發出微光，像極了母親臨終前放在他手心的善緣花種，終於在曆經毒霧後，開始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