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打鬥痕跡，說明死者要麼是挪屍過來的，要麼就是真的在睡夢中死去。


    祝寧看了一眼床邊上的鞋子。


    鞋子擺放並不整齊，甚至有些隨意。


    但這恰巧說明可能就是死者自己脫的。大多數(shù)人上床，鞋子並不會特地擺放整齊。都是隨意脫下來，即便是對方向有注意，但也不能保證十分整齊。


    祝寧走到了床邊上去。


    屍體的脖子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屍綠現(xiàn)象。


    通常夏季死亡二十四小時，就會從腹部下端開始出現(xiàn)屍綠。


    而後隨著時間流逝蔓延至上腹部，全身其他部位。


    屍體的嘴唇已經(jīng)開始發(fā)幹，出現(xiàn)皮革樣變化，閉合不住，也一樣代表死亡時間超過四十八小時。


    祝寧並未像平時那樣去看屍體的瞳孔變化。


    死亡這麼長時間，整個晶狀體都開始渾濁腐敗，看不出什麼了。


    不過，祝寧注意到死者口唇周圍，有些不一樣的痕跡。


    她湊近看了看，輕聲道：“死者生前也許有流口水，或者是吐白沫，嘔吐的情況。下巴上有明顯的殘留。”


    賈彥青立刻揚眉：“中毒？”


    “嗯。”祝寧點點頭：“嚴(yán)重腹瀉，嘔吐，要麼就是得了痢疾，要麼就是中毒。”


    “如果是痢疾，時間會很長，人會脫水。而且完全有機會去求救。”祝寧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然後瞬間後退：“往外走。”


    賈彥青雖未看清情況，但聽見這話，還是迅速朝門邊去。


    宋進也是如此。


    祝寧倒沒退。


    她盯著死者膨脹起來的腹部，沉聲道：“屍體出現(xiàn)巨人觀現(xiàn)象，死亡在三天以上。”


    而後，祝寧拿起死者胳膊彎曲了一下。


    死者的胳膊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柔軟了。


    完全感受不到阻力。


    祝寧下了判斷：“屍僵已經(jīng)完全緩解，加上巨人觀，死亡時間在三天到四天之間。”


    賈彥青不懂就問：“何為巨人觀？”


    祝寧讓開一點位置，讓站在門口的賈彥青看得更清楚一點：“死者腹部開始膨脹變大，這是因為屍體內(nèi)髒開始出現(xiàn)腐敗。”


    “腐敗會產(chǎn)生臭氣。”祝寧看了一眼死者的腹部：“臭氣積攢多了，就會造成死者腹部膨脹。”


    “有些時候，臭氣太多，腹部的肉又腐爛得太過，氣體就會破腹而出。”


    “就是砰地一聲，四分五裂。可能內(nèi)髒還會到處飛——”


    祝寧雙手張開，做了個爆炸的姿勢。


    賈彥青的臉色已經(jīng)很不好了。因為祝寧描述得很活靈活現(xiàn)，他已經(jīng)想到了那畫麵。


    甚至，賈彥青感覺自己身上都開始冒雞皮疙瘩了。


    渾身都不自在。


    宋進這個時候問了句：“那我們躲什麼？”


    祝寧看了一眼宋進，無語笑了：“不躲，等著炸飛的肉塊內(nèi)髒糊你一臉一身嗎？”


    “而且，那臭氣是有毒的。雖然不至於毒死，但也會讓人很不好受。”


    所以，看到膨脹的屍體不要靠近，不僅不能靠近，還要盡可能躲遠一點。


    賈彥青忍不住看了宋進一眼，不明白為什麼宋進還要問這麼多——是嫌雞皮疙瘩還起得不夠多？


    宋進搓了搓胳膊，感覺是有點恐怖了。但他還有問題：“那祝娘子你為什麼不躲？”


    祝寧更無語了：“我都躲了，那這屍體放在這裏，是等著炸嗎？我得給他們放氣——”


    宋進和賈彥青都愣住了。


    兩人表情也有些複雜。


    放氣。


    這個詞聽起來不難理解，但想了想要做的事情，就有點兒……讓人受不了。


    祝寧已經(jīng)摸出一根空心的竹管，戴上手套，又把口罩再疊加一層，準(zhǔn)備給死者放氣。


    這個原理其實是和給氣球放氣是一個原理的。


    但是如果不小心，那麼氣球很可能會炸——好在這個屍體巨人觀不算嚴(yán)重，剛開始而已，不至於炸開。


    不隻是平躺的那位，側(cè)躺的那位，也需要放氣。


    祝寧光是搞這個事情，就搞了大概半個時辰。


    然後，她衝出屋子，在外頭幹嘔了幾聲，又緩了一會兒，估摸著屋裏的氣體散得差不多了，這才跟賈彥青擺擺手：“行了，可以進去了。我再緩會兒，你們自己看看現(xiàn)場。”


    有了這麼幾次合作的經(jīng)驗，賈彥青和宋進其實已經(jīng)基本學(xué)會看現(xiàn)場了。


    注意事項都知道。


    不至於發(fā)生破壞證物的情況。


    賈彥青看著祝寧發(fā)白的臉，眉頭微皺，好半晌，似是想說話，可嘴巴剛張開一點，就又閉上了。最後竟沒說出半個字，隻是深深看了祝寧一眼，又往屋裏去了。


    祝寧沒留意到賈彥青的變化。


    她腦子裏還想著右屋裏的屍體呢。


    造孽。


    說實話，她好多年都沒有遇到這樣的屍體了。


    賈彥青不多時就出來了，輕聲道：“若實在是不好受，就跟範(fàn)九說一說要領(lǐng)，範(fàn)九也可做。”


    祝寧看了一眼範(fàn)九。


    範(fàn)九臉上的表情略有點抗拒，但他仍舊沒有拒絕的意思。


    真是個好助理啊！


    但祝寧搖搖頭：“沒事，就是味道太大有點兒忍不住。其實真不要緊。”


    反正都放了兩個了，不在乎多放一個。


    何必禍害人家範(fàn)九呢？


    賈彥青思忖片刻，伸手卷袖子：“或者我來。”


    祝寧這迴徹底呆住了。


    她嚇得手都擺起來了：“使不得使不得。”


    賈彥青一看就沒幹過這種事情！這位老兄殺人的時候都是有型的！一看就不是什麼邋遢隨便的人！


    讓他去給屍體放氣……


    祝寧總覺得有一種拉著神仙去掏大糞的褻瀆感。


    還不如她自己上。


    好歹不會良心不安。


    祝寧堅決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拿了這份錢，就要幹好這個活。不必覺得我苦，真的！一點都不苦！我能幹好！”


    要想當(dāng)個好法醫(yī)，怎麼能怕臭怕苦怕髒？


    生理性的反應(yīng)算什麼？


    那就隻是生理性反應(yīng)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賈彥青卷袖子的手遲疑了。他看著祝寧。


    祝寧態(tài)度堅決 。


    於是他又把袖子放下了：“那……現(xiàn)在去看看另外一具屍體？”


    祝寧毫不猶豫：“走走走！”


    那副積極熱情地樣子，讓人一時之間有點兒忍不住沉默。


    範(fàn)九心中悄悄感歎：祝娘子可真是重視仵作這個活啊！為了掙錢，竟能做到這一步！可敬！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