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寧道:“傷口基本都集中在背部上段。下段沒有傷口。”
柴宴清道:“站著的話,往下刺也會更省力——”
祝寧搖頭:“可是握刀的姿勢是不一樣的。刺腹部的話,是正握刀柄,刀尖朝前。從上往下刺的話,應該是反手握刀,刀尖朝後。而且會刺背部下半段,不會那麼高的。”
說到這裏,柴宴清頓時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江許卿還是有點茫然。
他發現自己好像聽不懂兩人之間在說什麼。
其實祝寧的話他都聽懂了。
但他不明白 柴宴清到底明白了什麼。
祝寧看著江許卿滿臉清澈的愚蠢模樣,歎了一口氣,好心解釋:“在追趕的情況下,是你,你會想起來換個姿勢握刀嗎?或者說,有時間讓你換一下姿勢嗎?”
搏命的時候,還換姿勢……那不是找死嗎?
被祝寧這麼一解釋,江許卿立刻明白了。可他也更糊塗了:“那剛才說起腳印是做什麼?而且,萬一他覺得不趁手 ,換個姿勢握刀也不奇怪吧——”
祝寧指了指劉德背後的傷口。將竹片插入傷口中,用來清晰觀測傷口的入刀角度,而後才開口道:“傷口角度也不對。如果是站立著,即便換了姿勢握刀,刀口應該是斜向下的。”
“但是這些傷口幾乎都是垂直下去的。說明劉德當時是趴在地上,而兇手極有可能是跪壓在劉德身上。”
她指了指劉德後腰處光滑的一片:“跪壓住這裏,再去刺那裏,就合情合理了。”
“那死者的確是換了姿勢的。”江許卿近乎執拗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祝寧和柴宴清都沉默了:是的,換姿勢了……
柴宴清扶額:“這不是正好說明,劉德已經被控製住,他才有了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來換個姿勢握匕首?”
如果是追趕中,估計是想不起來的。
祝寧輕聲道:“當處於這個姿勢時候,劉德重傷在身,不那麼好反抗。兇手就可以從容地下手。”
“這幾刀,就是為了泄恨。”祝寧道:“沒被骨頭擋住的傷,基本都是一刀到底的。”
“兇手對劉德的恨意非常強烈。”
頓了頓,祝寧繞迴了正題:“但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兇手跪壓住劉德,讓劉德掙紮不能,那如此近距離接觸後,兇手不可能不沾染上血跡。”
“那麼,兇手的腳印呢?”
祝寧這個問題,將柴宴清和江許卿都問住了。
柴宴清皺眉迴想兇案現場那些血腳印,忽然就忍不住異想天開了一下:“會不會兇手和劉德的鞋子是一樣的?”
長短大小都一樣。
所以他們才會誤認為那都是劉德留下的腳印?
這話一出,場麵一度很沉默。
這個事情有點兒讓人意外,但此時想來,又合情合理。
祝寧道:“再去對比現場血腳印吧。”
柴宴清“嗯”了一聲,卻讓範九去通知其他人過去對比血腳印。
而他則是道:“既然陳玉香不是兇手,那我們不如去見一見陳玉香。”
祝寧想了想,也點頭:“陳玉香去洗手這個事情,的確也是個疑點。她身上肯定還有秘密。”
也許挖出這個秘密,就是破案的關鍵。
而且,祝寧也想去見一見這位異常堅定的女性。
畢竟,能讓柴宴清刮目相看,甚至因此生出幾分憐惜,也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柴宴清這個人,必要的時候,心可是比鑽石還要堅硬啊——
從剛才就一直在努力消化整個事的江許卿,這會兒人都是混亂的。
祝寧和柴宴清往外走,他也就跟著往外走。
柴宴清迴頭看他:“你跟著去做什麼?”
江許卿從混亂中拔出來一點,看著柴宴清,良久才開口道:“我去跟她道歉。是我……冤枉了她。”
就衝著這一句話,祝寧倒是對江許卿高看了一眼:業務能力雖然一般,但品行尚可啊。
柴宴清嗤笑一聲,卻難得善心沒有繼續繼續再嘲諷,轉頭跟祝寧道:“你跟著同去也好,看看她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既然不是兇手,那便可稍微放鬆些。”
聽這個意思,柴宴清是不打算放人了。
祝寧也沒有提什麼“疑罪從無”這話,隻點頭:“我看看再說。盡可能讓她好受些。”
陳玉香洗手這個事情她若是解釋不清楚,隻怕柴宴清還是不會輕易放人的。
畢竟,血腳印和血手印都好解釋——妻子迴家看見丈夫倒在血泊裏,肯定也想去看看到底怎麼了,人怎麼樣了,這踩到了血跡,手上沾了血跡,也很正常。
但……為什麼要洗手呢?
祝寧其實也明白,柴宴清或許也是希望她能說服陳玉香說出真相的。
畢竟以前破案他們也這麼合作過。麵對女性嫌疑人,她作為女子,天然就更容易獲得對方的信任。
祝寧一路想著這些,心裏頭沉甸甸的。
大理寺有自己的地牢。
而且地牢還看守森嚴。
裏頭關的,都不是普通人。
要麼是達官顯貴,要麼就是重大案件——普通小案子,都不會到大理寺來。
而且,大理寺有單獨的女牢。
看守的人,也是男子和女子搭配。
這一點,讓祝寧由衷也感受到了這個古代王朝的一點溫度,以及對人的尊重。
女囚畢竟是女子,讓男子看守,還是有諸多不便。而且容易發生惡性事件。
這樣就很好。
但地牢畢竟是地牢。沉在地下一大半,本來就陰暗潮濕,加上通風透氣效果也沒有那麼好,又是監牢,所以味道也就更不好了。
畢竟現在都是用恭桶……屎尿這些味道就很大。
祝寧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她不敢想象在這裏生活了幾個月的人會是怎麼樣……
一路到了陳玉香的那間牢房。
嗯,和電視劇裏的牢房樣子長差不多。窗戶幾乎在靠近屋頂的位置,而每個牢房中間都用粗壯的木頭隔開——別以為木頭可以鋸開,在這裏頭上哪裏去搞鐵片去?
而且那木頭比成年男子小臂都粗……
祝寧看到了蜷縮在草堆裏的陳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