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曉玲,一個地地道道從農村走出來的女人。農村的歲月,是我生命的底色,那裏有我最純真的童年,也有我最不堪迴首的恐懼。
我家的房子,在村子裏是極為特殊的存在。獨門獨戶,位置偏僻得仿佛被世界遺忘了一般。它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周圍的環境用荒涼來形容,真是再貼切不過。放眼望去,除了那片鬱鬱蔥蔥、遮天蔽日的樹林,便是一座挨著一座、密密麻麻的墳墓。這些墳墓像是大地的補丁,又像是沉默的守望者,讓這裏的氣氛格外陰森壓抑。
走進那片樹林,就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那是歲月和死亡交織的味道。好些墳墓由於年久失修,無人打理,已經破敗到了極點。其中有幾座,墓土塌陷得厲害,裏麵的棺材竟露出來半截。那棺材在昏暗的樹林裏,泛著詭異的光,木板上的紋理好似一張張扭曲的臉,格外紮眼,讓人看了心裏直發毛,渾身的寒毛都忍不住豎起來。
小時候,農村的孩子沒有太多玩耍的時間,跟著父母下地幹活是常有的事。而那片滿是墳墓的樹林,是我們從家到田地的必經之路。白天的時候,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像是碎了一地的金子。鳥兒在枝頭歡快地歌唱,聲音清脆悅耳,偶爾還能看到鬆鼠在林間竄來竄去,尋找著食物。走在這樣的樹林裏,倒也不覺得害怕,甚至還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生機與美好。
可一旦夜幕降臨,整個世界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翻了個個兒。白天那些熟悉的東西,在黑暗的籠罩下,仿佛都被賦予了邪惡的生命。樹林裏的樹木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巨人,那些墳墓則成了隱藏著未知恐懼的神秘洞穴。風一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是無數幽靈在低語,讓人不寒而栗。
人的記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有些事情,無論當時多麼深刻,隨著時間的流逝,也能忘得一幹二淨。可有些畫麵,尤其是那些充滿恐懼的瞬間,卻會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腦海裏,永遠無法抹去。每當夜晚來臨,我躺在床上,意識漸漸模糊,那些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就像被釋放的惡魔,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它們如夢魘一般,緊緊地纏上我,無論我怎麼掙紮、怎麼逃避,都甩不掉。
在我的夢裏,窗外總有一條深不見底的溝。那溝黑沉沉的,像是大地裂開的一道口子,散發著無盡的寒意。每當夜幕快要降臨,天邊被染成橙紅色的時候,溝裏就會有個黑影一閃而過。那速度快得如同閃電,根本來不及讓人看清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的心裏充滿了好奇,可恐懼也如影隨形。每次在夢裏,我都忍不住想要湊近去看個究竟,腳步不受控製地朝著那道溝走去。
可就在快要看到那東西真麵目的時候,一股強烈的恐懼從心底湧起,瞬間將我淹沒。那種恐懼,不是簡單的害怕,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仿佛死亡就在眼前。我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心髒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冷汗不停地從後背冒出來,浸濕了睡衣,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然而,更可怕的還在後頭。當我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疲憊地再次入睡,那個恐怖的怪物又會出現在夢裏。它張牙舞爪地追著我咬,嘴裏發出陣陣嘶吼,那聲音仿佛能穿透靈魂。我拚命地跑,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怎麼也跑不快。無論我怎麼閃躲、怎麼掙紮,都甩不掉它。每次都感覺自己快要被它撕咬致死,那種絕望和恐懼讓我喘不過氣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然後,我又會在極度驚恐中驚醒,四周一片黑暗,隻有自己粗重的唿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
老人們常說,人做了夢,第二天早上大多記不得夢到了什麼。可我的夢卻不同,這個可怕的夢魘就像一個甩不掉的影子,從童年開始,一直跟了我十幾年。在這漫長的十幾年裏,它無數次在深夜將我驚醒,讓我對夜晚充滿了深深的恐懼。每到夜幕降臨,我就開始害怕,害怕那個怪物再次出現在夢裏,害怕自己又要陷入那無盡的恐懼之中。
直到多年前,我結婚了。這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離開了那個充滿恐怖迴憶的老房子,跟著丈夫搬到了新的地方。新的家,新的環境,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卻又那麼讓人安心。從那以後,那個糾纏我多年的夢魘才終於消失不見,就像它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現在,每當我迴想起來,那段被噩夢籠罩的日子,仍然讓我心有餘悸。那些恐懼的畫麵,雖然已經漸漸遠去,但它們留下的陰影,卻永遠地刻在了我的心裏。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沒有結婚,如果沒有離開那個老房子,我是不是還會一直活在那個恐怖的世界裏,被夢魘糾纏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