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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口處那團黑霧仿若猙獰的活物,瘋狂地翻湧著,仿佛要將世間一切吞噬。兄妹二人那驚恐萬分的身影便清晰地倒映其中。於利心頭一緊,不假思索地猛地拽住落落的手腕,轉(zhuǎn)身就跑。腳下的石板路,因常年潮濕而異常濕滑,每邁出一步,都似要摔倒。而身後,井中靈體發(fā)出低沉的嘶吼。


    往祠堂跑!於利突然改變方向,急切地唿喊著,拽著妹妹一頭拐進了青石板巷。槐樹村的祠堂,靜靜坐落在後山腳下。朱漆剝落的門楣上,那塊陳氏宗祠的匾額顯得格外陳舊。落落還記得小時候,曾跟著爺爺來這裏祭祖。那時,祠堂裏總是飄蕩著嫋嫋檀香,給人一種莊嚴(yán)肅穆之感。可此刻,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般的血氣,令人作嘔。


    隨著吱呀一聲,於利用力推開那扇木門,一股腐木的氣息撲麵而來,嗆得他們直咳嗽。祠堂正中央,陳家曆代祖先的靈位整齊地供奉著。最上方,陳守道的金漆牌位在黯淡的光線中格外醒目,那可是百年前封印古井的先祖啊。落落剛跨過門檻,嘩啦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房梁上竟盤著數(shù)條黑影,那黑影形如枯槁的手臂,指尖正一滴一滴地滴著黑血,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小心!於利大喊一聲,眼疾手快地一把將落落撲倒在地。幾條黑影擦著她的發(fā)梢唿嘯而過,重重地砸在磚地上,濺起的黑血在青磚上腐蝕出滋滋的白煙,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兄妹倆驚魂未定地抬頭,隻見靈位前的供桌上,原本安靜燃燒的七盞長明燈,突然毫無預(yù)兆地全部爆裂開來。燈油飛濺而出,燃起幽藍的火焰,詭異的火光照得滿牆的族譜畫像忽明忽暗,仿佛那些先祖?zhèn)兊狞I容也在這火光中變得扭曲猙獰。


    看牆上!落落驚恐地尖叫起來。原本畫中先祖?zhèn)兡峭䥽?yán)莊重的麵容,此刻竟如被無形的大手肆意揉捏,眼窩深陷成兩個黑洞,嘴角咧開,絲絲鮮血從中滲出,就好像在發(fā)出無聲的絕望尖叫。與此同時,於利注意到供桌下露出半卷泛黃的羊皮紙,邊緣繡著古井的圖案,這不正是爺爺日記裏提到的守井契嗎?


    他剛要伸手去拿,轟的一聲,祠堂側(cè)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撞開。三個頭戴鬥笠、身披黑袍的身影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們腰間都掛著纏著符紙的短刀。於利心中一凜,這不就是昨夜見到的那些腐爛的守井人同類嗎?為首者緩緩掀開鬥笠,露出左臉爬滿青紫色咒紋的麵容,竟是李大爺!


    你們果然來了。李大爺?shù)穆曇舨辉偈峭盏纳硢。丝叹箮е饘侔愕睦溆玻路饟Q了一個人。陳家後人,三日內(nèi)帶著守井契投井,否則,整個村子都得給你們陪葬!


    你不是李大爺!於利雙眼通紅,憤怒地握緊從供桌上順來的桃木鎮(zhèn)尺,大聲質(zhì)問道,守井人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爹是不是被你們害死的?


    害死?李大爺身旁的守井人發(fā)出一陣尖銳刺耳的怪笑,二十年前,你爺爺撕毀契約,放出井下靈,我們守井人世代都在為陳家收拾爛攤子,現(xiàn)在輪到你們還債了!


    話音未落,三個守井人如惡狼一般,同時朝著他們撲來。於利迅速將落落推向供桌後方,自己則揮起鎮(zhèn)尺,毫不猶豫地砸向最近的敵人。當(dāng)?shù)囊宦暎?zhèn)尺撞上對方手臂,竟發(fā)出金屬交鳴的聲音,可對方的手臂上卻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落落趁此機會,一把抓起羊皮紙,隻見上麵用鮮血寫著:陳氏子孫,永鎮(zhèn)井靈,血契不毀,災(zāi)禍不止”,落款正是先祖陳守道的名字。


    哥!他們的弱點在脖子!落落突然瞥見守井人喉結(jié)處有淡金色符文閃爍,腦海中瞬間閃過當(dāng)年爺爺教過她的陳家辟邪咒。她來不及多想,迅速咬破指尖,鮮血湧出,她用血在掌心畫了個井字咒,用盡全身力氣甩向最近的守井人。咒文如同一道利箭,精準(zhǔn)地?fù)糁袑Ψ胶韲担鹕乃查g崩裂,那怪物發(fā)出一聲淒厲的尖嘯,身體像被抽走了骨架一般,軟軟地癱倒在地。


    於利心領(lǐng)神會,抄起供桌上的銅燭臺,猛地砸向李大爺?shù)难屎怼@鲜鼐朔磻?yīng)極快,短刀唰地出鞘,精準(zhǔn)地?fù)踝×斯簟H欢度性诮佑|燭臺的瞬間,竟冒出縷縷青煙——原來這燭臺刻著陳家祖?zhèn)鞯逆?zhèn)井紋。你以為憑這點小把戲就能對抗百年契約?李大爺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目光落在落落手中的羊皮紙上,沒有血契,井下靈隻會變得更加瘋狂!


    就在這時,祠堂頂部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塊瓦片被強大的力量震落,啪的一聲,恰好砸在陳守道的牌位上。牌位應(yīng)聲倒地,露出後麵隱藏的暗格。暗格裏,整齊碼著十二具小棺材,每具棺蓋上都貼著寫有陳家後人名字的符紙。落落定睛一看,赫然有自己和於利的名字,還有他們父親的陳立。


    那是,生魂棺?落落想起爺爺日記裏提到的禁忌,陳家先祖為防止靈體反噬,用直係子孫的生魂作為備用封印。父親的棺蓋已經(jīng)裂開,裏麵殘留著半片衣角,正是父親當(dāng)年進山時穿的衣裳。


    現(xiàn)在知道了?李大爺趁於利分神的瞬間,短刀如毒蛇般探出,劃傷了他的左臂。二十年前,你爹自願將生魂封入棺中,才換得你爺爺多活二十年。現(xiàn)在老太太一死,生魂棺隻剩你們倆的,井下靈當(dāng)然要來找你們歸位。


    落落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腦海中如幻燈片般閃過更多片段:奶奶臨終前,那本已花白的頭發(fā)竟神奇地重生變黑,原來是因為吸收了井下靈的一絲怨氣;爺爺去世時,曾偷偷將一枚刻有井紋的玉佩塞進她口袋,此刻,那玉佩正在懷中發(fā)燙。她顫抖著摸出玉佩,借著幽藍的火光,突然發(fā)現(xiàn)玉佩背麵刻著破契之鑰四個小字。


    把血契和鑰匙交出來!李大爺見她拿出玉佩,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有了這些,守井人就能徹底取代陳家,成為新的井靈宿主。


    話未說完,祠堂中央的供桌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所有靈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齊齊轉(zhuǎn)向守井人。牌位上的名字,竟如活了一般,滲出鮮紅的血液。落落手中的玉佩發(fā)出耀眼的強光,羊皮紙上的血字開始緩緩流動,順著她的指尖,一點點融入她的體內(nèi)。她頓時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耳邊響起無數(shù)重疊的聲音:陳氏血脈,當(dāng)承此劫,


    糟了!她在融合血契!李大爺?shù)狞I容開始扭曲崩裂,露出底下蠕動的黑霧,殺了她,毀了鑰匙!


    剩下的守井人如瘋狗般發(fā)瘋般撲來,於利不顧傷口的疼痛,舉起燭臺狠狠砸向?qū)Ψ绞滞蟆.?dāng)?shù)囊宦暎痰堵涞氐乃查g,落落迅速將玉佩按在供桌暗格的凹槽裏。剎那間,整座祠堂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嗡鳴,仿佛大地都在顫抖。十二具生魂棺同時打開,父親的生魂虛影從中緩緩飄出,朝她露出欣慰的微笑。


    落落,帶於利去井底,虛影說完,便如輕煙般消散了。與此同時,守井人的身體開始迅速瓦解,化作一團團黑霧,爭先恐後地湧入玉佩。李大爺在消失前,惡狠狠地說:井底的靈,從來不是怨靈,而是你們陳家世代鎮(zhèn)壓的,自己人!


    祠堂外傳來村人們驚恐的驚叫,遠遠望去,古井方向騰起遮天蔽日的黑霧,黑霧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張巨大的人臉輪廓,那五官竟與陳家祠堂的先祖畫像一模一樣。落落突然想起日記裏被撕掉的一頁,爺爺曾寫過:守井契的真相,是陳家每代必須獻祭一人入井,成為靈體的容器。


    哥,我們?nèi)ゾ住B渎渚o緊握緊於利的手,聲音堅定卻又帶著一絲顫抖,生魂棺裏沒有奶奶的名字,她的屍體,可能已經(jīng)被井下靈占據(jù)了。


    兩人離開祠堂時,發(fā)現(xiàn)村口方向火光衝天,守井人的黑袍碎片在風(fēng)中肆意飛舞,每片碎片上都浮現(xiàn)出歸位的血字。於利撿起一片,那字跡竟在他掌心燙出一個紅印,而落落掌心的井字咒卻在此時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她現(xiàn)在能清晰地感知到古井的位置,就像身體裏多了個精準(zhǔn)的指南針。


    後山小路泥濘不堪,坑窪不平,兩人在密林中艱難穿行。忽然,前方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低吟,仿佛有人在黑暗中唿喚。他們小心翼翼地?fù)荛_雜草,竟看見奶奶的屍體靠在老槐樹下。原本枯槁的身體此刻變得飽滿紅潤,一頭黑發(fā)垂地,嘴角掛著不屬於她的詭異微笑。


    落落,利子,屍體緩緩開口了,聲音雖還是奶奶的,卻帶著井下靈那陰森的迴音,來,讓奶奶在抱抱。


    於利連忙攔住要上前的妹妹,從腰間摸出守井人遺留的短刀。刀身上的符紙在見到奶奶的瞬間,竟劇烈燃燒起來,發(fā)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那不是奶奶!他低聲說道,聲音中透著緊張與憤怒,井下靈能附體,還記得生魂棺嗎?奶奶的生魂可能早就,


    話未說完,屍體突然站了起來,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脆響,仿佛生鏽的機器在艱難運轉(zhuǎn)。雙眼完全變成了黑色,沒有一絲眼白,指尖瞬間長出三寸長的指甲,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不聽話的孩子,該和爺爺、爸爸一起,永遠陪著奶奶啊。


    落落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將玉佩高高舉過頭頂。玉佩光芒所及之處,屍體的皮膚開始皸裂,一道道黑色咒紋從裂縫中顯現(xiàn)出來。爺爺說過,井靈怕陳家血脈的真火!她大喊著,將於利手中的短刀點燃——刀上的符紙燃燒時,竟發(fā)出類似龍吟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中迴蕩。


    於利趁機揮刀砍向奶奶的手腕,黑色的血液飛濺在落葉上,瞬間燃起藍色的火焰。屍體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嘯叫,轉(zhuǎn)身如鬼魅般朝古井方向逃去。兩人毫不猶豫,緊追不舍。當(dāng)他們來到古井邊時,隻見井口的黑霧已經(jīng)凝結(jié)成一個巨大的人形,那巨大的人形腳下踩著整個槐樹村的倒影,每隻腳趾都對應(yīng)著一戶人家,仿佛在掌控著整個村子的命運。


    落落,你看井邊!於利指向井沿,那裏刻著一圈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兩個正是他們父親和爺爺?shù)拿郑棠痰拿峙裕讨I祭三個字。


    井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鍾聲,那是村裏早已廢棄的喪鍾。落落看著手中融合了血契的玉佩,終於明白為何守井人要不惜一切追殺他們——陳家每代必須有一人自願入井成為靈體容器,爺爺當(dāng)年試圖反抗,撕毀契約,才導(dǎo)致父親慘死,而現(xiàn)在,井下靈要迴收屬於它的容器。


    跳下去。背後突然傳來李大爺?shù)穆曇簦恢螘r,他竟再次出現(xiàn),手中握著染血的短刀,眼神中透著決絕與狠厲,“隻有你們中的一個成為新的井靈,另一個才能活。當(dāng)年你爹替你爺爺死,現(xiàn)在該你們還債了。


    於利突然將落落推向一旁,自己如猛虎般衝向李大爺:要殺就殺我!別碰我妹妹!


    兩人在井邊展開激烈纏鬥,李大爺?shù)亩痰度玳W電般劃破於利的胸口,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而於利則死死抓住對方手腕,拚盡全力將其推向井口。就在這時,落落突然聽見井底傳來爺爺那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落落,還記得你小時候見過的井中倒影嗎?那不是靈,是陳家曆代守井人的殘魂,


    她猛地想起,七歲那年,自己曾偷偷看過古井,水中倒映的分明是自己的臉。低頭看向井口,此刻黑霧已漸漸散去,井水清澈如鏡,倒映出的竟是兩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其中一個眼中泛著詭異的紅光,正是井下靈的化身。


    原來我們才是井靈的宿主。落落喃喃自語,終於明白了李大爺臨終前的話。陳家所謂的守護,其實是世代將直係子孫的魂魄封入井中,與怨靈融合,形成新的靈體,以此維持人井平衡。爺爺當(dāng)年想打破這個殘酷的循環(huán),卻導(dǎo)致怨靈失控,父親不得不犧牲自己暫時封印。


    於利在打鬥中不慎踩空,半個身子懸在井口。落落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緊緊抓住他的手。卻看見井底的自己伸出雙手,似乎在等待接住墜落的靈魂。李大爺趁機一腳踢向她的腰間,卻被她反手用玉佩刺中胸口。老守井人瞪大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你,你竟然和靈體融合了?


    不是融合是覺醒。落落感覺體內(nèi)有兩股力量在瘋狂撕扯,一股是陳家血脈的溫?zé)幔还墒蔷蚂`的陰寒,爺爺撕掉契約時,其實是想讓我們擺脫宿命,但沒了宿主,怨靈才會失控。現(xiàn)在我要重新訂立契約。


    她咬著牙,將於利拉迴地麵,自己毅然站在井沿,展開融合了血契的羊皮紙,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井底頓時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井水如沸騰的開水般翻滾,無數(shù)光點從井中緩緩升起,那是曆代守井人的殘魂。


    落落!於利心急如焚,想要阻止,卻被光點緊緊包圍,動彈不得。


    哥,還記得奶奶說的井下的眼睛嗎?落落含淚微笑,眼中卻透著堅定,那不是靈,是每代守井人最後一眼看到的世界。爺爺、爸爸都沒能打破詛咒,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真正的解咒不是消滅靈體,而是讓宿主不再孤獨。


    話音未落,她縱身一躍,如一隻絕絕的飛鳥,墜入井中。羊皮紙化作一道流光,緊緊包裹住她的身體。於利眼睜睜看著妹妹墜入黑暗的深淵,淚水奪眶而出。突然,整個村子的犬吠聲戛然而止,井中傳來一聲悠長而又沉重的歎息,仿佛百年的怨氣終於在此刻徹底消散。


    他失魂落魄地趴在井沿,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入水中。突然,井底浮現(xiàn)出落落的笑臉,她的身邊環(huán)繞著無數(shù)透明的身影,有爺爺、父親,還有從未見過的先祖?zhèn)儭K麄兊氖志o緊交疊在一起,形成一道溫暖的光牆,將井底的黑暗徹底隔開。


    哥迴去吧。落落的聲音從井底悠悠傳來,仿佛隔著一層縹緲的紗,以後每年清明,來井邊放盞燈,這樣守井人就不會孤單了。


    於利顫抖著站起身,發(fā)現(xiàn)村口的火光不知何時已經(jīng)熄滅,老槐樹的枝葉在微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那段不為人知的百年秘密。他摸了摸胸口的傷口,那裏不知何時長出了與落落掌心相同的井字咒,原來陳家的詛咒從來不是懲罰,而是血脈相連的責(zé)任。


    妹妹從此成為了新的守井人,而陳家的詛咒,終於在血脈的傳承中,找到了真正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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