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內的氣氛更加壓抑。
兩千傷亡，對於總兵力本就不占絕對優勢的劉文鋒所部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周衛國看著劉文鋒，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剛剛得到確切情報，關東軍的兩個精銳師團，大約四萬餘人，已經抵達山海關，最快明日中午，就能抵達北平城下。另外，老李那邊……恐怕也撐不了太久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指揮部內炸響。
“什麼？關東軍這麼快就到了？”田城失聲道，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猛地轉向劉文鋒：“司令！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們就算拿下了北平，也守不住啊！”
“是啊，司令！”另一名參謀也急切地說道：“一旦關東軍抵達，與城內日軍裏應外合，再加上晉省可能突圍的日軍，我們將麵臨三麵夾擊的絕境！到時候，我們這點兵力，會被他們活活耗死在北平城！”
“司令，撤吧！現在撤，我們還來得及！津門是我們打下來的，有港口，有我們經營的工事，退守津門，依托海軍的支援，尚可一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司令！”
一時間，指揮部內勸諫之聲此起彼伏。
之前因為劉文鋒的威勢和那道“軍法從事”的命令而壓抑下去的擔憂，此刻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他們不怕死，但不想死得毫無價值，更不想因為錯誤的決策，將整個部隊葬送在這裏。
劉文鋒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一言不發，隻是死死地盯著沙盤。
沙盤上，代表著他部隊的藍色箭頭，如同楔入堅冰的鋼釘，頑強地指向北平內城。
但在北平外圍，幾個代表著日軍的紅色箭頭，正從不同的方向，緩緩逼近。
他當然知道眼下的局勢有多麼險惡。
國府高層那封“撤兵”電報，名為訓斥，實為警告。
他可以不聽，可以繼續我行我素，但後果呢？
如果他一意孤行，強行攻下北平，但部隊也打殘了，又被關東軍和晉省的日軍主力合圍，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到時候，彈盡糧絕，孤立無援，他劉文鋒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難飛。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手中的這點本錢打光了，國府那幫龜兒子，還會像現在這樣忌憚他嗎？
恐怕巴不得他死在日軍手裏，然後隨便安個罪名，把他劉文鋒徹底打成曆史的塵埃。
“罵名老子已經背了，這北平內城……”劉文鋒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聲響。
每一個聲響，都像錘子一樣，敲在眾人的心頭。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焦急而期盼的眼神。
他看到了周衛國的凝重，看到了田城的憂慮，看到了其他部下眼中的懇求。
許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股偏執的瘋狂，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從他身上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冷靜與深沉。
“他媽的……”劉文鋒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岡村寧次，還是在罵國府那幫政客，亦或是……在罵自己剛才那不理智的決定。
“命令……”劉文鋒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異常清晰：“炮兵部隊，立刻停止對內城的炮擊。”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命令，楊勇部、周衛國部，以及城內所有作戰部隊，從即刻起，交替掩護，逐步撤出北平城！”
“撤……撤兵？”田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撤兵！”劉文鋒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和不甘：“目標，津門！”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依舊硝煙彌漫的北平城，心中五味雜陳。
這一次，他劉文鋒，終究還是妥協了。
不是向日軍妥協，而是向該死的現實妥協。
“岡村寧次，算你老小子運氣好！”劉文鋒在心中冷哼一聲：“不過，這筆賬，老子給你記下了！咱們……來日方長！”
他知道，今日的撤退，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北平城內的血債，他日必將加倍討還！
“傳我命令！”劉文鋒轉過身，眼中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冷靜：“所有部隊，撤退過程中，務必保持建製完整，不得戀戰！工兵部隊，負責在撤退路線上設置障礙，遲滯日軍追擊！”
“另外，通知我們在北平城內的所有情報人員和地下組織，立刻潛伏，保存實力，等待時機！”
“是！”指揮部內，所有軍官齊聲應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北平之戰，在最激烈，也最接近勝利的時刻，戛然而止。
劉文鋒的部隊，如同漲潮時兇猛撲岸的潮水，在即將淹沒一切的時候，卻又帶著無盡的不甘與雷霆之怒，緩緩退去。
城內，岡村寧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他得知劉文鋒的部隊正在全麵撤退時，他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撤……撤了？劉文鋒……他真的撤了？”岡村寧次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難以置信的困惑。
他想不明白，以劉文鋒那種瘋狗般的性格，怎麼會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選擇撤兵？
難道是……關東軍的援軍起作用了？還是……國府那邊施加了足夠的壓力？
不管是什麼原因，岡村寧次知道，他賭贏了。
用平民做人盾，雖然卑劣無恥，卻成功地遲滯了劉文鋒的攻勢，為他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命令！城內各部隊，立刻追擊！不！不要追擊太深！”岡村寧次猛地反應過來，劉文鋒的撤退，未必沒有詐。
他連忙改口道：“嚴密監視支那軍動向！防止他們去而複返！同時，迅速收攏部隊，救治傷員，清點損失！”
“哈伊！”
北平城，這座飽經滄桑的古都，在經曆了血與火的洗禮後，暫時恢複了令人窒息的平靜。
隻是那滿城的殘垣斷壁，和空氣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記錄著這場未完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