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岡村寧次終於開口了,他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身體微微前傾:
“梅津君,你為何如此篤定?他既然擁有如此強大的?樟α,跨過對馬海峽,登陸九州,對我們而言,將是滅頂之災。”
這正是所有人最擔心的問題。
梅津美治郎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冷笑。這是他從地獄般的戰場歸來後,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原因有三!
“第一,兵力。據最可靠的情報,劉文鋒的嫡係部隊,也就是他的海軍陸戰隊和重裝合成旅,總兵力不會超過十五萬。這個數字絕對可靠。十五萬兵力,要維持華北的統治,要防備國民政府的猜忌,要進攻滿洲,他已經捉襟見肘。能夠用於登陸我們本土的,不會超過十萬人!
“十萬人,就算裝備再精良,想征服我們這個擁有一億國民,數百萬常備軍和預備役的國家,無異於癡人說夢。一旦陷入本土作戰的泥潭,他麵對的,將是整個大霓虹帝國的戰爭機器。用人命去填,都能把他活活填死!”
“第二,正治。諸位不要忘了,劉文鋒在龍國的身份很尷尬。他名義上是國民政府的?哲娍偹玖,但實際上,國民政府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時刻想除之而後快。他的一切行動,都得不到渝城方麵的任何支持。他在龍國的發展,其實是受限的。如果他貿然進攻我們本土,戰事稍有不順,渝城方麵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從背後捅他一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梅津美治郎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們海軍。諸君,你們不好奇嗎?劉文鋒那支神秘的艦隊,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高麗外海的?我們的聯合艦隊,當時在做什麼?”
他沒有等眾人迴答,便自己揭開了謎底。
“他們在南下!在執行‘南進戰略’!而據我所知,海軍之所以如此堅決地執行南進戰略,背後一直有劉文鋒在推波助瀾。他通過我們海軍內部的某些人,不斷地向高層灌輸‘英美才是我們最大敵人’的思想,極力促成我們與鎂國開戰!
“為什麼?因為他想借我們的手,去消耗鎂國的力量!他把我們強大的聯合艦隊,當成了他製衡鎂國的棋子,一條他養的狗!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主動進攻本土,把這條他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狗,變成不共戴天的死敵?”
梅津美治郎的一番分析,鞭辟入裏,邏輯縝密,讓整個會議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就連一直叫囂的東條陰雞,也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啊,如果劉文鋒真的有滅亡霓虹的實力和想法,他最應該做的,是聯合英美,而不是挑動霓虹去攻擊英美。
他的一係列操作,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高明的棋手,在操縱著霓虹這顆棋子,去實現他自己的全球戰略。
“所以,我的最終結論是!泵方蛎乐卫傻穆曇,如同最後的判詞,在會議室裏迴蕩。
“劉文鋒,是帝國之敵,但不是存亡之敵。他是一頭盤踞在大陸上的猛虎,他的目標是整個亞洲大陸,而不是我們這幾個小島。”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發瘋一樣地衝上去跟他拚命,而是要像嬰國對待拿破侖一樣,對他進行‘大陸封鎖’。以滿洲為防線,拖住他的陸軍主力。同時,命令海軍,不惜一切代價,按原計劃執行南進戰略,盡快奪取東南亞的石油和橡膠,為即將到來的持久戰,儲備足夠的資源!”
“忍受眼前的屈辱,積蓄力量,等待時機。這,才是我們唯一正確的選擇!
說完,梅津美治郎再次深深鞠躬,坐迴了自己的位置,閉上了眼睛,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會議室裏,落針可聞。
許久,東條陰雞才頹然地坐了下去。他看著地圖上那個名叫“劉文鋒”的巨大威脅,又看了看地圖南端那片富饒的資源產地,眼中的狂熱與不甘在交戰。
會議室內的死寂,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梅津美治郎那番鞭辟入裏、卻又冰冷刺骨的分析,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帝國陸軍鮮血淋漓的現實,將那顆名為“榮耀”的心髒,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麵前。
東條陰雞頹然坐下,那顆標誌性的光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想反駁,想咆哮,想用帝國的威嚴和武士的憤怒,將梅津美治郎這番“投降主義”的言論駁斥得體無完膚。
但他做不到。
因為梅津美治郎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他最不願意承認、卻又無法迴避的事實上。
劉文鋒,那個支那魔鬼,確實是在把大霓虹帝國當猴耍。
他用高麗這個血腥的牢籠,廢掉了關東軍三十萬精銳。
他又用“南進戰略”這個香甜的誘餌,將聯合艦隊這條最兇猛的獵犬,引向了與帝國利益並不完全一致的南方。
他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用帝國的棋子,去下他自己的棋。
這比在戰場上被正麵擊敗,還要屈辱一萬倍。
“這麼說,梅津君的意思是,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劉文鋒統一滿洲,整合整個支那北方的資源,然後坐視他成為一個我們再也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
開口的是岡村寧次。他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用一塊絲綢手帕仔細擦拭著,語氣平緩,卻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吐出了最致命的信子。
“我們就在滿洲和他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用帝國勇士的血肉,去填那個無底洞?梅津君,你覺得,我們耗得起嗎?”
這話,問到了所有人的心坎裏。
拖?怎麼拖?
劉文鋒的發展速度,已經不能用常理來形容。
今天他能變出幾百輛坦克,明天他會不會變出幾千輛?
今天他的炮火能覆蓋一個山穀,明天他的炮彈會不會直接砸進新京的皇宮?
和他打持久戰,無異於和一個正在飛速成長的巨人比誰的力氣大,結果不言而喻。
東條陰雞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雙因為憤怒和屈辱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梅津美治郎。
“我不接受!絕不接受!大霓虹帝國的字典裏,沒有‘拖延’和‘退縮’!隻有‘進攻’!‘決戰’!”
他幾乎是在咆哮:“我不管他是什麼魔鬼,不管他有什麼樣的工業能力!關東軍的恥辱,必須用關東軍的勝利來洗刷!必須立刻發動反擊,和他進行一場決定性的會戰!就在滿洲!”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出了最狂躁的嘶吼。
會議室裏的氣氛,再次繃緊到了極點。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梅津美治郎會被首相的雷霆之怒嚇住,或者會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諫時,梅津美治郎卻做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反應。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張如同枯樹皮般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是一種混雜著自嘲、瘋狂和決絕的笑容。
“首相閣下說得對!彼届o地說道:“拖,確實是下下之策。因為我們不知道,這頭猛虎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成長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和他比發育,我們必輸無疑!
他頓了頓,環視著會議室裏一張張驚愕的臉,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森森寒氣。
“所以,如果我們不拖,那就隻有一個選擇。”
“快!準!狠!”
“在他還沒有完全消化掉勝利果實,在他還沒有把整個華北的潛力都榨幹之前,集中我們全部的力量,用泰山壓頂之勢,發動一場總決戰,一戰定乾坤!”
東條陰雞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這是剛才那個主張“烏龜戰術”的梅津美治郎說的話嗎?這前後的反差,也太大了。
“你……你什麼意思?”東條陰雞狐疑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很簡單。”梅津美治郎站起身,重新走到地圖前,但這一次,他的眼神裏不再有絲毫的迷茫和退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賭徒般的瘋狂。
“要麼,就當個縮頭烏龜,在滿洲的龜殼裏,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們耗死。這是慢性毒藥!
“要麼,就當一頭瘋狼!把我們所有的一切,我們關東軍剩下的所有主力,整個滿洲的工業潛力,全部押上去!跟他賭這一把!贏了,劉文鋒授首,帝國國運再昌盛百年!輸了……整個關東軍,連同滿洲,一起給他陪葬!”
“這是一劑烈性毒藥。見血封喉,要麼他死,要麼我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