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健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呆住了。
他看到,那名軍曹,在扔出手榴彈之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滿足的、詭異的笑容,然後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而他自己,這個被放過了一馬的懦夫,卻還完好無損地趴在這裏。
“幹得好!衝上去!炸掉它!”
更多的日軍士兵,從後麵湧了上來。他們看到了那輛冒著煙的步兵戰(zhàn)車,如同看到了希望,怪叫著撲了過去。
原田健助,被人群推搡著,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那冒著煙的艙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炸藥包。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就在這時,那輛步兵戰(zhàn)車的炮塔,猛地轉(zhuǎn)了過來。同軸機槍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噠噠噠噠噠噠!”
死亡的火鞭,再次抽響。
原田健熟,連同他身邊那群剛剛?cè)计鹣M氖勘查g被密集的子彈,打成了漫天飛舞的血肉。
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的腦海裏,閃過的不是天皇,也不是家鄉(xiāng)的漁港。
而是剛剛那個年輕的龍國士兵,那雙充滿了複雜情緒的眼睛。
“‘麒麟’-207號車組失去聯(lián)係!重複,‘麒麟’-207號車組失去聯(lián)係!”
“右翼!右翼需要支援!鬼子太多了,像螞蝗一樣!他們要爬上來了!”
“彈藥!我需要彈藥!機槍管都打紅了!”
營級指揮頻道裏,原本冷靜的指令,開始被一陣陣焦急的唿叫所取代。
日軍用一種完全不合邏輯的方式,用數(shù)萬條人命作為代價,硬生生地將戰(zhàn)線,從兩公裏外,推進到了龍國軍隊的陣地前。
鐵原平原,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玄武-107”號坦克內(nèi),老兵排長嘴裏那根萬年不變的煙卷,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熱成像儀上,那些如同鬼魅般撲上來的紅色人影。
“同軸機槍!自由射擊!別讓他們靠近!”
“頂不住了排長!他們……他們用屍體堆成了一道牆,正在往上爬!”炮塔上的機槍手,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哭腔。
老兵排長切換視角,看到了令他頭皮發(fā)麻的一幕。
在他的坦克正麵,日軍士兵用同伴的屍體,迅速地堆起了一座兩米多高、還在不斷蠕動的小山。
後麵的士兵,踩著這座“屍山”,已經(jīng)快要爬到坦克的前裝甲上了。
其中一個家夥,嘴裏叼著刺刀,手裏緊緊抱著一個炸藥包,正像壁虎一樣,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
“他媽的!”
老兵排長咒罵了一句,毫不猶豫地將主炮炮口微微下壓,對準了那座屍山。
“轟!”
125毫米口徑的榴彈,在近距離爆炸,威力是毀滅性的。
巨大的氣浪,將那座由幾十具屍體堆成的小山,連同上麵正在攀爬的日軍士兵,一起掀飛了出去。
血肉和泥土,像下雨一樣,劈裏啪啦地砸在坦克的裝甲上。
然而,還沒等他鬆一口氣,更多的“屍山”,在坦克的其他方向,又被迅速地堆砌了起來。
這些日軍士兵,似乎已經(jīng)完全拋棄了作為人類的理智和情感。
他們唯一的執(zhí)念,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接觸、去摧毀眼前的鋼鐵巨獸。
“鐺!鐺!”
一名日軍士兵,成功地爬上了炮塔,用手中的集束手榴彈,瘋狂地敲擊著車長艙蓋。
老兵排長能清晰地聽到,頭頂上傳來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滾下去!”
他怒吼一聲,猛地操縱炮塔,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急速旋轉(zhuǎn)。
巨大的離心力,將那名日軍士兵狠狠地甩了出去。
但麻煩,遠沒有結(jié)束。
“履帶!他們往履帶裏塞東西了!”駕駛員驚恐地大叫起來。
幾名日軍士兵,用一種近乎體操的動作,翻滾著躲過了機槍的掃射,將自己和身上的炸藥包,死死地塞進了“玄武”坦克那寬大的履帶和負重輪的間隙之中。
“轟!轟!”
伴隨著兩聲沉悶的爆炸,老兵排長感覺車體猛地一震,坦克的左側(cè),明顯地向下傾斜。
“報告!107車履帶受損!我們動不了了!”駕駛員的報告,充滿了絕望。
“玄武-107”,這輛在昨夜的坦克大戰(zhàn)中,如入無人之境的鋼鐵猛獸,此刻,卻被一群手無寸鐵的“螞蟻”,給活活困死在了原地。
它成了一座固定的堡壘,也成了一個最顯眼的靶子。
“所有武器,自由開火!把彈藥都給老子打光!就算是死,也要拉夠墊背的!”
老兵排長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知道,今天,恐怕要交代在這裏了。
然而,就在他們陷入絕境之時。
“轟!轟!”
兩發(fā)炮彈,從他們的側(cè)後方唿嘯而來,精準地落在了正在圍攻他們的日軍人群之中,炸出了兩片巨大的真空地帶。
“107,別他娘的發(fā)呆!老子來救你了!”
營長的聲音,如同天籟,在耳機裏響起。
隻見一輛“玄武”和兩輛“麒麟”,組成了一個小型的戰(zhàn)鬥編隊,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硬生生地從側(cè)翼殺了過來,為他們撕開了一道口子。
“媽的,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不會見死不救!”老兵排長咧嘴一笑,仿佛又活了過來,“維修組!五分鍾內(nèi),能不能把履帶修好?”
“報告排長!正在搶修!”
整個鐵原平原,到處都在上演著這樣慘烈的攻防戰(zhàn)。
龍國軍隊的鋼鐵防線,在日軍不計傷亡的瘋狂衝擊下,開始出現(xiàn)了鬆動。
他們低估了對手的瘋狂,也高估了自己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
當戰(zhàn)爭,從技術(shù)與技術(shù)的對抗,演變成一場純粹的、血腥的、毫無美感可言的屠殺時,對參戰(zhàn)雙方的心理,都是一種極大的摧殘。
一名隻有十八歲的“麒麟”步戰(zhàn)車炮手,在連續(xù)射殺了超過三百名日軍士兵後,突然扔掉操作桿,抱著頭,在狹窄的炮塔裏崩潰大哭。
“他們不是人!他們是魔鬼!我不想再殺了!我不想再殺了!”
他的車長,一個參加過嶧城保衛(wèi)戰(zhàn)的老兵,一言不發(fā),隻是默默地把他從炮手位置上拖開,然後自己坐了上去,繼續(xù)冷靜地操作著鏈式炮,收割著人命。
他知道,在這片戰(zhàn)場上,仁慈和崩潰,就等於死亡。不僅是自己的死亡,更是戰(zhàn)友的死亡。
……
漢城,總指揮部。
指揮室裏,死一般的寂靜。再也沒有人去為輝煌的戰(zhàn)果而歡唿。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凝重的、甚至是不忍的表情。
楊勇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
他那張總是掛著大大咧咧笑容的臉上,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畜生……梅津美治郎這個老畜生……”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根本沒把自己的兵當人看!”
周衛(wèi)國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異常複雜。
“他在用這種方式,向我們示威。他在告訴我們,就算武器裝備贏不了,他也要用大和民族的‘精神’,給我們造成最大的傷亡和心理創(chuàng)傷。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恐怖襲擊。”
劉文鋒一直站在屏幕前,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如果有人能靠近看他的眼睛,就會發(fā)現(xiàn),在他那深不見底的瞳孔深處,正燃燒著兩團比鐵原平原上的烈火,還要熾熱、還要冰冷的火焰。
一團是憤怒。
另一團,是……興奮?
是的,興奮。
一種棋逢對手,不,是看著對手按照自己預(yù)設(shè)的劇本,一步步走向毀滅的、病態(tài)的興奮。
他要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消滅。
他要的,更是精神上的徹底摧毀。
他要讓“武士道”這個被日本人吹捧了幾個世紀的圖騰,在這片平原上,以最醜陋、最滑稽、最毫無尊嚴的方式,徹底破產(chǎn)。
“總司令。”一名通訊參謀走到他身邊,低聲報告,“李雲(yún)龍軍長……發(fā)來通訊請求。”
劉文鋒點了點頭。
李雲(yún)龍的大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這一次,他的臉上沒有了嬉皮笑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有的嚴肅和……請求。
“總司令。”李雲(yún)龍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津門海防軍第一軍,請求參戰(zhàn)。”
他指著遠處那片已經(jīng)屍積如山的戰(zhàn)場。
“你的寶貝疙瘩,那些坦克和裝甲車,是用來打大仗、硬仗的,不是用在這種地方,跟一群瘋狗拚消耗的。再這麼打下去,你的家底,就要被這群瘋狗給活活拖垮了!”
“把我的部隊拉上去!”李雲(yún)龍的眼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兇光:“我們是步兵,對付這群同樣是兩條腿的雜碎,我們是專業(yè)的!用炮彈炸,用機槍掃,用刺刀捅!我保證,一個鬼子都別想靠近你的坦克!”
“總司令,讓我的弟兄們上吧!他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劉文鋒看著李雲(yún)龍,沉默了幾秒鍾。
他知道,李雲(yún)龍說的是對的。
用昂貴的重裝合成旅,去和對方的血肉之軀進行這種最原始的絞殺,戰(zhàn)損比雖然依舊懸殊,但從成本上來說,是極不劃算的。
更重要的是,士兵們的心理,已經(jīng)快要到極限了。
是時候,換一種玩法了。
“命令。”劉文鋒終於開口,聲音傳遍了整個指揮室。
“重裝合成旅,全體後撤,脫離戰(zhàn)鬥,進行休整和彈藥補充。”
“命令,津門海防軍第一軍,全線壓上,接替防線。”
他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
“老李,這十萬頭瘋狗,我交給你了。”
“我隻有一個要求。”
“五天之內(nèi),我要這片平原上,再也看不到一個能喘氣的鬼子。”
“是!”
李雲(yún)龍的迴答,隻有一個字,卻吼得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