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老躲在屋裏。
幾天都沒出來。
孫固：他應該在悲傷吧？
我真該死！
傷害了一個強大之人的脆弱心靈。
不行，我得安慰安慰他。
於是來到彭長老的草屋前。
“老爺，我知道你很難過。
“潛心著述五百載，最後卻注定隻能像是放了個屁，擱誰誰都會難過！”
屋內發出了一點動靜。
孫固一喜。
看來他聽進去。
“可是你反過來想想。
“雖然你寫出來的東西平平無奇。
“但你這份毅力與堅持，不也是值得肯定和驕傲的嗎？”
屋內聲響更大了些。
“凡事都應該看重過程，而不是隻注重結果。
“您應該放平心態。
“咱既然沒這水平，那咱別強求不就得了？”
屋內又是一聲響。
感覺好像是彭長老站起來了。
孫固趕緊趁熱打鐵：
“人貴有自知之明！
“咱寫不成流傳千古的書，難道還放不出身心舒暢的屁了？
“屁放了咱就別惦記了好嗎？還是出來嚐嚐……”
“啪！”
一記無形的耳光，扇到了孫固的臉上。
打得他眼冒金星。
“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記耳光。
扇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孫固捂著臉。
喘著氣。
惱火至極。
我這麼好心安慰你，你居然打我耳光？
打一個就算了。
你還好事成雙？
既然你這麼對我，那也別怪我殺人誅心了！
孫固從地上爬起來。
後退了數丈遠。
運一口氣。
然後雙手攏在嘴前。
醞釀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你的書還不如一個屁！”
說完拔腿就跑。
跑出不過數十步。
“哎呦”一聲叫。
屁股吃痛。
整個人飛了起來。
小紅鳥興奮地告密道：“主人主人，大喜事！
“小人兒被姓彭的打天上去了！
“不死也要少半條命了。”
光久弘大驚。
趕緊問小紅鳥原委。
他雖然想把孫固趕出書宗，但並不想傷害他。
小紅鳥把孫固說的話一一學了出來。
光久弘：“……”
你這是安慰人嗎？
你這是往人傷口上撒鹽、揉辣子麵兒。
是耗子舔貓鼻兒——找死啊！
“砰！”
孫固臉朝下落地了！
地上蛄蛹半天，哪哪都疼，根本站不起來。
想到布小池的遭遇。
他慌忙去摸嘴。
還好還好，牙齒還在。
內視髒腑。
還好還好，肋骨沒斷。
隻是，我這是在哪兒呢？
孫固被一腳踹飛了好幾裏地。
連滾帶爬，花了好幾個時辰才重新爬迴了山上。
彭長老把自己關在屋裏。
又是幾天不見人影。
孫固卻沒委屈自己。
每天輪番宰雞殺鴨給自己進補。
一邊補還一邊叨叨：
“你以為我說那些話就是為了刺激你打我嗎？
“唉……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這一天。
他坐在竹林裏，悠閑地剝著豆子。
身後傳來了枯葉的沙沙聲。
他沒迴頭。
畢竟除了他和彭長老，這裏再也不會有第三個人了。
彭長老來到他背後。
輕輕推推他的肩頭。
原本他隻是想打聲招唿消除尷尬。
卻不料低估了自己的實力。
力道一個沒掌握好，直接將孫固推趴在地。
彭長老自己都驚到了。
好在他反應夠快。
借勢坐到了竹椅上。
不聲不響。
也不看孫固。
孫固則索性坐在了地上，繼續剝豆子。
你不吊我？
我還不吊你呢。
看誰先說話。
沉默了一段時間。
彭長老：“你……雖然屁也不懂。
“但那天說的話，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的。”
他怕孫固誤解。
強調道：
“我指得是，關於水和酒的那番話，不是關於屁的。”
孫固不搭話。
管自剝豆子。
“這些天，我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我確實還有進步的空間。”
孫固：嗬嗬。
你豈止是有進步空間。
你進步的空間∞。
“你能開口說句話嗎？”
孫固：“先道歉！”
彭長老：“……”
“怎麼？連道歉的勇氣都沒有？”
“……我，錯了。”
“錯哪了？”
“……哪，都錯了。”
“一一剖析來聽聽。”
彭長老：“小子，你別得寸進尺！”
孫固見好就收。
“算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再談談，好文章應該怎麼寫，我們再探討探討。”
“探討就沒必要了。
“請教，我倒是願意說上兩句。”
彭長老：“……”
我忍！
“我想請，請教一下，好的文章，應該怎麼寫。”
孫固歪頭晲他。
沉默不語。
彭長老會意。
趕緊保證道：
“不論你說得有多難聽，我這迴保證不動怒。”
“真的？”
“真的。”
孫固屁股在地上挪了挪。
正麵對著彭長老。
“我知道，你說想寫一部書。
“這書裏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和艱難困苦，隻有溫暖和幸福以及一切美好的東西，但是呢……”
“但是什麼？”
“誰讓你插嘴了？”
彭長老：“……”
行！
我再忍！
“但是呢，‘文似看山不喜平’。
“如果沒有起伏，一個人一眼望去就看盡了風景，哪還有什麼期待以及迴味的呢？”
彭長老點頭：“你說下去。”
“再者，如果隻有美好卻沒有苦難，那哪裏還是人間呢？
“不是人間，那你寫的東西又如何能獲得別人的共鳴呢？
“沒有共鳴，那你又如何能讓別人記住你的東西呢？
“如果別人記不住，那又談何不朽呢？
“我看您起碼也有兩千歲了吧？”
彭長老：“馬上三千了。”
“你看看，都這把年紀了。
“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就這樣還寫書？
“還想寫一本流芳百世的書？
“無知者無畏啊！”
“你！”
彭長老從椅子上彈射而起。
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瞬時就爆發了出來。
孫固對此視而不見。
擺擺手示意他坐好，專心聽講。
“你這麼容易生氣發怒，聽不進忠告，那如何能進步呢？
“俗語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還有人說，‘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
“你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接受不了別人的批評，那你永遠也寫不出流芳百世的文章。”
彭長老：好！
我再忍忍！
悻悻坐下。
孫固接著道：
“每個人都向往美好的事物。
“但可惜苦難才是人世間永恆的主題。
“隻有溫暖幸福的書籍，那是空中樓閣，別人看完笑一下也就過去了。
“想要寫出絕世之作，很可惜，故事的內核，隻能是個悲劇。
“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是要自問自答的，你插什麼嘴？”
彭長老：“……”
孫固：“因為悲劇才能讓人感到痛；
“痛，才能讓人感到深刻；
“深刻才能無法忘懷；
“人人無法忘懷，才能讓你的書傳下去。”
彭長老低頭陷入了沉思。
這小子說的，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兒道理。
“那怎樣寫才算悲劇？”
孫固正要迴答。
彭長老馬上又強調道：
“別長篇大論，說得簡單粗暴點！”
孫固簡單粗暴地說道：
“死人！”
“死人？沒了？你再說多兩個字。”
“死很多人！”
“再說得多一點！”
“死很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