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的風突然裹挾著血腥甜味撲麵而來,莫戰霄猛地攥緊長槍。他記得楚吞嶽拍著楊烽肩膀時的笑談:“那小子清點糧草,連粟米裏混進的石子都要挑出來。”
可此刻掀開糧草車底板,半卷染血的狼頭密信旁,車轅內側歪斜的刻痕卻如刺目傷疤——這歪扭的力道,分明與楊烽連清點穀粒都要排列整齊的性子判若兩人。更何況,一個連兵書都鮮少研讀的糧草官,怎可能刻畫出“九環連環陣”的破解圖?
朔方關城樓上,寒風卷著細沙磨得盔甲作響。林蒼梧望著天邊騰起的煙塵,指節捏得劍柄發出吱呀聲響。
當副將舉著密令踉蹌奔來時,他便已知曉來者不善。“林立率援軍抵達,卻舉著楚吞嶽的反間密令!說莫戰霄已攜密函指認您通敵!”
林蒼梧突然仰天狂笑,笑聲震落城磚上的霜雪。他猛地扯開領口,半片虎符墜落在染血的地麵,與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撞出冷冽迴響:“好個借刀殺人!當我這半塊虎符,是擺設不成?”
“告訴他們,這關防圖根本就是楚懷瑾……親手篡改!”他揮劍斬斷懸著吊橋的粗繩,八麵繪著北境圖騰的黑幡從垛口驟然升起。
隨著一聲尖銳的號角,城頭萬箭齊發,箭矢如蝗般射向城外,驚起的寒鴉遮蔽了半邊天空,而他眼底翻湧的瘋狂,比箭雨更令人膽寒。
千裏之外的京城,女帝指尖劃過兵書“第八環·外交周旋”,鎏金護甲突然停在“假道伐虢計”的朱砂批注處。
暗衛呈上的密報還帶著夜露的寒氣,陳明傑三個字刺痛女帝瞳孔。作為陸承鈞最得意的門生,此人竟打著“馳援京城”的旗號,暗中調走三萬西南軍與南疆勾結。輿圖上朔方關、西南、京城三處狼煙如血,在搖曳的燭光下連成猙獰三角。
火盆中,火苗突然竄起半尺高,舔舐著密詔邊緣的蟠龍紋。女帝修長指尖捏著詔書的殘角,忽然冷笑一聲,將其狠狠擲入烈焰:“傳令楚吞嶽,啟動‘九環連環陣’終章——敢在朕的棋盤上落子,就別想全身而退。”
深夜的黑水河畔,暴雨衝刷著玄甲軍的鐵甲。楚吞嶽展開最後一道密詔,女帝朱批的“九環歸一,虛實盡滅”在雷光中炸開,照亮他緊抿的薄唇。
當第一聲號角撕破雨幕時,他將浸透雨水的兵書拋向烈焰,龍吟劍直指朔方關:“九環既成,便是破局之時!”
玄甲軍如鬼魅般分成九支小隊,踏著泥漿隱入夜色,隻留下滿地破碎的青銅令牌在水中泛著冷光。
而在北境王庭的密室中,燭火被穿堂風卷成幽藍色。神秘人摘下兜帽,露出烏勒察那張布滿刀疤的臉——正是之前“戰死”的北境左賢王!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劃過輿圖上大乾的每一處關隘,低聲對身旁南疆巫蠱教教主道:“楚吞嶽以為識破了九環,卻不知真正的殺招,藏在‘九環之外’……”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驚雷炸響的瞬間,牆上的大乾輿圖竟滲出暗紅血漬。
朔方關下,林立率領的死士們舉著染血的“反間令”逼近城門,城頭的巫術符文突然亮起詭異紫光。
箭矢擦著頭皮飛過,卻在距離城頭三丈處突然轉向,帶著倒鉤的箭頭劃破一名死士的喉嚨。
林蒼梧站在城頭,手中的青銅羅盤飛速轉動,“奇門遁甲”之術逆轉的不僅是箭雨,更將整片天空染成妖異的絳紫色:“告訴楚吞嶽,若想救他父親,就帶著《九九連環計中計》孤身前來!”
他癲狂的嘶吼混著巫術特有的尖嘯,驚得天空盤旋的鴉群紛紛墜地,羽翼間滲出黑紫色毒血。
同一時刻,西南青石峽的桐油火陣轟然引爆,衝天的血色火焰中卻竄出無數裹著蠱蟲的飛蛾。
這些蠱蟲振翅時發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響,翅膀上的熒光組成陸承鈞私軍的玄色紋章。
莫戰霄揮槍橫掃,槍纓纏住一隻蠱蛾,卻在看清蛾翼紋路的瞬間瞳孔驟縮——峽穀峭壁上,陸承鈞門生宋明遠正披著禦史錦袍,指揮著數百死士將巫蠱教祭壇與糧草車相連!
他撕下衣襟裹住腰間不斷滲血的傷口,在火光中疾書:“敵軍虛實已現,速用‘擒賊擒王計’!”墨跡未幹,一隻染血的信鴿已衝天而起,消失在火雨交加的夜空。
朔方關下,林蒼梧癲狂的嘶吼混著巫術尖嘯尚未消散,千裏之外的京城皇宮已卷起新的風暴。
女帝將最後一道密詔投入銅爐,鎏金護甲在躍動火光中泛起冷芒,宛如她眼底凝結的霜雪。"傳旨,打開國庫,將數天前楚吞嶽來信讓神機營設計的''天雷霹靂車''運往朔方關。"
她抬手拂過輿圖上被朱砂標記的北境王庭,鳳目掃過燭影搖曳的蟠龍柱,"陳明傑以為借宋明遠之手就能''假道伐虢''?那便讓他們嚐嚐,什麼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與此同時,暴雨如注的黑水河畔,楚吞嶽的玄甲已被泥漿浸透。他勒馬凝視朔方關城牆,雷光劈開雲層的剎那,城頭黑幡上的狼頭圖騰仿佛在獰笑。懷中《九九連環計中計》被雨水洇濕,恩師蘇墟塵的批注卻愈發清晰:"九環之妙,不在連環,而在破環。"
正如神行道人曾對蘇墟塵所言,能夠設立與創造規則的人,並非最可怕——這些規則往往是日積月累經驗的產物。真正令人敬畏的,是那些既能深諳規則、遊刃其中,又敢於打破規則的人。他們憑借無畏的勇氣推動變革,重塑全新的規則體係,這不僅是強者的特質,更是推動事物進步的核心力量。
兵法、策略、權謀亦是如此。唯有不斷完善,根據實際情況靈活運用,方能發揮最大效益,以最小代價達成目的,實現百戰百勝。
忽然,急促的馬蹄聲自後方傳來,渾身血汙的楊烽猛然勒住韁繩,戰馬前蹄揚起的泥漿濺上楚吞嶽染血的護心鏡。
"將軍!"他高舉著被血浸透的糧草調配圖,聲音混著雷鳴炸響,"末將假意投敵,摸清了他們''北鬥七星變陣''的破綻!這些日子我故意留下刻痕,就是要讓敵人以為我被策反!"
楚吞嶽望著對方腰間那枚熟悉的玄甲軍腰牌——正是自己三年前親手所贈,喉間湧上的熱意幾乎要衝破胸腔。
朔方關城門轟然洞開的巨響碾碎暴雨,烏勒察的戰象群踏著碎石衝來,象牙上懸掛的玄甲殘片在閃電中泛著暗紅。
楚吞嶽冷笑,龍吟劍直指翻滾的烏雲:"放!"
霎時間,數百架裹著桐油的"天雷霹靂車"自密林衝出,帶著硫磺的巨石如隕石般劃破雨幕,在戰象群中炸開刺目火光。
與此同時,林立率領的死士借著地道潛入城中,"渾水摸魚計"生效,城防鎖鏈斷裂的巨響混著慘叫聲,驚飛了城頭盤旋的烏鴉。
"楚吞嶽!你以為這就是終局?"烏勒察的戰象踏碎滿地焦土,象鼻卷起的氣浪掀翻數名玄甲軍。
然而當他看清楚吞嶽身後升起的九盞孔明燈時,瞳孔猛地收縮——那正是"九環連環陣"的終極形態!
南疆巫蠱教教主瘋狂催動蠱蟲,卻驚恐地發現萬千血蠶突然調轉方向,密密麻麻的蟲群如黑色潮水般反噬而來。
峭壁之上,莫戰霄持槍而立,染血的衣甲隨風獵獵作響,他擲出的竹筒中滾落的,正是用巫蠱教秘法煉製的"引蠱令"。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楚吞嶽的聲音混著霹靂車的轟鳴傳遍戰場,他握緊手中兵書,書頁間蘇墟塵留下的"辨虛實"三字在火光中明明滅滅,"今日,便是爾等的死期!"
朔方關的硝煙尚未散盡,殘陽如血浸染斷壁殘垣。楚吞嶽在堆積如山的屍骸中猛然抬頭——城頭陰影處,林蒼梧的彎刀正抵在楚懷瑾咽喉,老將軍染血的銀槍已折斷,卻仍倔強地撐著身軀。
"父親!"楚吞嶽提劍欲衝,破空之聲忽從頭頂炸響。陳明傑灰袍翻飛,判官筆裹挾著勁風直取後心,淬毒的筆尖泛著幽藍寒光。
千鈞一發之際,楚懷瑾猛地掙開束縛,廣袖如流雲般纏住判官筆:"陳明傑!我和你恩師陸承鈞同窗一場,你為何……"
"為何?"陳明傑突然仰頭大笑,笑聲裏帶著近乎絕望的悲愴,震落灰袍上的血珠,"你以為我真願拜入陸承鈞門下?自八歲那年被神秘人擄走,我的命便不再屬於自己!"他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楚懷瑾,"從進入陸府那一刻起,我就是別人棋盤上的死子!宋明遠不過是替我擋刀的棄子,真正的殺招……"
他話音未落,楚吞嶽的龍吟劍已透肩而過。陳明傑踉蹌後退,懷中半塊刻著神秘圖騰的玉佩墜地,與地上散落的巫蠱教符咒撞出清脆聲響。隨著亂軍的唿喝聲浪湧來,他的身影很快被血色殘陽吞沒,唯有那玉佩上猙獰的圖騰,在沙土間泛著幽冷的光。
三日後,京城太和殿的慶功宴上,鎏金燭臺映得滿殿生輝。
女帝將傳國玉璽重重按在降書上,朱紅印泥在燭火下洇開妖冶的光,宛如未幹的血跡。"愛卿,這九環連環計,當真是天下無雙。"她忽然傾身靠近,鎏金護甲擦過楚吞嶽手背,袖中滑出半卷焦黑密信——邊緣還殘留著被火燒穿的詭異圖騰。
"陳明傑雖逃,"女帝指尖摩挲著密信上斑駁的字跡,鳳目突然寒芒大盛,"可他與北境王庭的密信裏,竟提到一個名為''玄陰閣''的組織......"殿外驚雷炸響,燭火猛地明滅,將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映得森然如刀。
"報——!"尖銳的急報刺破殿內的喧嘩。侍衛渾身是雪地撞開殿門,冰碴混著血珠甩落在金磚上,"極北三城突現詭異冰陣,冰原上竟出現頭戴骨盔、身騎白熊的異族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