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生在空中劃出第三道詭異弧線,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腰間早已碎裂的青銅令牌。
水霧不知何時漫上眼眶,他終於懂了——老祖的預言早已應(yīng)驗。這看似能踏碎虛空的絕世輕功,不過是將人困在原地的枷鎖,正如他被困在被逐出師門的寒秋,困在對“正義”二字的信仰崩塌裏。
寒芒擦著耳畔掠過,他猛地驟停身形。方才那道青影的旋轉(zhuǎn)軌跡、袖口帶起的氣旋弧度……這些細節(jié)如重錘砸在心頭。不,不可能!那個教他“上對得起國家,下對得起百姓”的老祖風長冽,怎會與神機營為敵?可掌心中令牌的裂痕還在滲血,如同在嘲笑他不肯麵對的真相。
墨辰摩挲著素箋,林錦生方才提及“風禦行”時顫抖的尾音猶在耳畔。他忽然想起蕭九針描述的屍體傷口——那些詭異的寒氣,與“寒潭有真意”的留言如出一轍。"蕭九針!"他猛地轉(zhuǎn)頭,"即刻帶人徹查京城寒潭!若白無痕用潭水淬煉兵刃,定會留下痕跡!"
"屬下遵命!"蕭九針抱拳疾步離去,衣袂帶起的風撲滅了案上半盞燭火。
"今日議事到此為止。"墨辰掃視眾人。待廳中腳步聲漸稀,他目光落在正要起身的林錦生身上:"林老留步。有些事,我想單獨請教。"
林錦生僵在原地,片刻後緩緩落座:"統(tǒng)領(lǐng)請講。"
剛走到門口的幾人腳步一頓,麵麵相覷。李滿紅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轉(zhuǎn)身迴到廳中——作為林錦生最得意的門生,是師父力薦她從暗衛(wèi)升至神機營千衛(wèi),此刻她怎能置身事外?
墨辰指尖叩擊桌麵,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林老對''風禦行''的掌故如數(shù)家珍,提及宗門時眼底藏著霜雪。"他突然按住腰間火銃,"如今局勢兇險,還望林老以家國為重,莫要……"
"師父!"李滿紅突然出聲,眼中泛起淚光,"您一向教導我們''忠君護民'',如今...如今怎能..."
林錦生望著徒弟,蒼老的麵容微微抽搐。誰能想到,這位九品後期的灰袍老者,曾以一己之力破解十八重機關(guān)陣,為神機營守住邊疆要塞?即便修為不再精進,他腹中韜略、手中機關(guān)術(shù),仍是眾人敬重的緣由。
林錦生枯瘦的手指摩挲著座椅扶手,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墨統(tǒng)領(lǐng)想聽什麼?"
"就從您與風禦行的淵源說起。"墨辰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方才提到宗門時,您的手在發(fā)抖。"
廳內(nèi)死寂如墳,唯有燭芯爆裂的聲響。林錦生盯著自己布滿老繭的掌心,那些被歲月刻下的紋路裏,仿佛還嵌著寒潭濺起的冰渣。
良久,林錦生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實不相瞞,我年少時曾入過風禦行。"蒼老的眼角擠出細紋,"不過短短兩月,水土不服,便收拾行囊離開了。那時我才十多歲,如今一晃百餘年,許多事早記不清了。"
墨辰的指節(jié)重重叩在檀木案上,發(fā)出沉悶的迴響。他凝視著對方刻意鬆弛的肩膀——那裏有道陳年舊傷,據(jù)說是年輕時在南疆受的,但此刻卻隨著唿吸微微發(fā)顫。
可當他瞥見林錦生袖中若隱若現(xiàn)的青銅令牌殘片,想起這老人為神機營出生入死的三十載,到嘴邊的質(zhì)問又咽了迴去。
"既如此,是我多心了。"墨辰突然起身,將素箋隨意拋迴案上,火光照亮他眼底轉(zhuǎn)瞬即逝的疑慮,"林老先迴吧。若想起什麼,隨時知會。"
林錦生如釋重負地撐著椅子站起,轉(zhuǎn)身時卻聽見身後傳來輕笑:"對了,聽聞風禦行弟子擅使寒冰真氣?"他的脊背瞬間繃直,隻聽墨辰漫不經(jīng)心地續(xù)道:"蕭九針說那些探子的傷口,冷得像被雪封住了魂魄。"
"許是巧合吧。"林錦生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推門時卷入的夜風撲滅了半盞燭火,將他的影子割裂成破碎的殘片。
與此同時,京城某處雕梁畫棟的深宅內(nèi),竹榻輕晃。青衣老者斜倚其上,手中折扇漫不經(jīng)心地敲打著掌心,對著銅鏡慢條斯理地梳理鬢角。
鏡麵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漣漪,白無痕的虛影從中浮現(xiàn):"墨辰已盯上寒潭,你抽空陪他玩玩。"
"遵命,主人!"老者恭敬行禮,眼中卻閃過一絲戲謔。待虛影消散,他勾起唇角,眼中滿是輕蔑:"墨辰盯上又如何?主人說的沒錯,大乾將傾,總得有人推波助瀾。"
他指尖劃過鏡麵,鏡中即刻映出神機營議事廳的場景,掃過眾人修為後,發(fā)出一聲嗤笑:"不過爾爾。這群螻蟻便是傾巢而出,老黑一人足矣。若非主人明令''隻入局,不殺生'',方才過去,就不止是給你們留線索,而是直接給你們開羅生門。"
說罷,折扇猛地合攏,鏡麵漣漪驟散。
子時,寒潭籠罩在濃稠如墨的夜色中。刺骨的寒意裹挾著水霧,在冰麵凝結(jié)成霜花。蕭九針舉著油燈,小心翼翼地湊近冰麵。
搖曳的燈光下,他猛然僵住——冰層下,數(shù)十枚銀針懸浮其中,針尖泛著幽幽藍光,與寒蟬血封的冰晶如出一轍。
就在他屏息伸手的剎那,潭水突然劇烈沸騰,一道白影破水而出,帶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冰棱,折射出森然的冷光!
蕭九針本能地後仰閃避,卻見那青衣人並未攻擊,隻是將一枚玉佩輕輕放在岸邊,隨即消失在夜色中。玉佩正麵刻著"武盟"二字,背麵則是密密麻麻的星圖,正是傳聞中能開啟武盟秘庫的"天機令"。
當蕭九針帶著玉佩趕迴神機營時,墨辰正對著素箋上的"雪刃"二字沉思。看到玉佩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蘇逸說書時折扇上的霜紋——那看似風雅的裝飾,竟與潭底銀針的藍光如出一轍。
"傳令全軍,明日卯時整,隨我直搗武盟總部!"墨辰握緊腰間震天雷,青銅麵具下的眼神冷如寒冰,"不管白無痕是人是鬼,今日都要他給死去的弟兄們一個交代!"
而此刻的武盟總部,九道鍾聲穿透夜幕。“黑煞手”周驚魄立於演武場中央,看著百名弟子結(jié)成"寒蟬殺陣",陣眼處寒光流轉(zhuǎn)的,正是武盟創(chuàng)立時所鑄造的一塊八卦形銅牌,上麵寫著兩個字:"無形"。
次日卯時三刻,神機營千騎列陣武盟總部門外。墨辰青銅麵具映著晨光,身後火銃林立,火藥氣息混著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他抬手示意,三百神機衛(wèi)立即散開,將武盟圍得水泄不通。
"白無痕!"墨辰震聲一喝,聲浪震得屋簷瓦片簌簌作響,"交出蕭震嶽,束手就擒!"
大門緩緩開啟,“黑煞手”周驚魄一襲黑袍獨立門內(nèi),身後空無一人。他抬手輕揮,寒風卷著武盟匾額上的積雪紛揚而落,匾額背麵若隱若現(xiàn)的星圖紋路,竟與天機令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墨統(tǒng)領(lǐng)大張旗鼓而來,就為了一個蕭震嶽?”他語調(diào)平靜,威壓卻如實質(zhì)般蔓延,“你可知,自己踏入的是怎樣的局?”
墨辰盯著眼前的黑袍老者,體內(nèi)真氣運轉(zhuǎn)竟探不出對方深淺,不由得皺眉:“你究竟是誰?”
“你還不配知道。”周驚魄目光如刀,“帶著神機營滾,武盟不是你能染指的。”他身形如鬆,凜冽氣勢仿佛能碾碎一切來犯之敵。
墨辰怒極反笑:"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囂張的人!"
"哎,今天你就見到了!"周驚魄冷笑,周身殺意驟然暴漲,目光中盡是藐視。
墨辰冷笑一聲,猛地甩出天機令:"寒潭銀針、雪刃玄機,還有這枚能開武盟秘庫的令牌!老頭告訴白無痕,別以為裝神弄鬼就能蒙混過關(guān)!"
"墨統(tǒng)領(lǐng),武盟雖強,卻也不願與朝廷為敵。你若聽我一聲勸,就此離開,我們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周驚魄氣勢絲毫不減:"墨統(tǒng)領(lǐng),我不妨再告訴你一聲,即使大乾王朝覆滅,武盟根基也屹立不倒。"
墨辰握緊拳頭,青銅麵具下的眼神閃爍不定。他深知,此刻隻有兩個選擇:要麼退兵賭一個未知的未來,要麼率神機營拚死突圍,卻可能全軍覆沒。測武盤持續(xù)發(fā)出刺耳鳴響——眼前之人修為早已超越化境,堪稱這方世界的頂級強者,火器在其麵前形同虛設(shè)。
"讓我進武盟密庫一看。若不見蕭震嶽,我即刻率神機營撤離,永不踏足!"權(quán)衡利弊後,墨辰咬牙做出讓步。他明白,若執(zhí)意強攻,今日恐怕再難全身而退。
周驚魄盯著墨辰手中的天機令,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隨即冷哼一聲:“憑一枚令牌,就想進武盟密庫?墨統(tǒng)領(lǐng)未免太天真了。”
話音未落,他抬手一揮,演武場上的“寒蟬殺陣”驟然運轉(zhuǎn),百名弟子周身寒芒大盛,陣眼處的八卦銅牌泛起幽藍光芒,將整片天地都染上一層詭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