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千裏之外的漠北荒原上,竟也映著同樣的光景——
*
主帳
康熙坐在禦案前,手中朱筆懸而未落,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帳外。
這個時辰,保成該用晚膳了吧?
他眉頭微蹙,想起自家寶貝兒子那挑食的毛病,頓時憂心忡忡。
“梁九功。”康熙沉聲喚道。
梁九功連忙上前:“奴才在。”
“太子今日的膳食單子,拿來朕看看。”
“嗻。”梁九功躬身退下,不一會兒便捧著一份單子迴來,恭敬呈上。
康熙接過,細細掃了一眼,眉頭越皺越緊:“怎麼盡是些清淡的?草原風大,該多用些滋補的。”
梁九功賠笑道:“皇上放心,太子殿下身邊有禦廚跟著,斷不會委屈了。”
康熙冷哼一聲:“那孩子慣會糊弄,朕不在跟前盯著,定是隨便用兩口就擱筷子。”
他說著,又想起胤礽幼時挑食,非得他親自哄著才肯多吃幾口的模樣,心頭一軟,轉身從案幾暗格中取出一個紫檀木匣。。
裏頭裝著他最寶貝的,保成三歲時胖嘟嘟的畫像。
然而,剛打開匣子,康熙的臉色驟然一沉。
空的!
“梁九功!”帝王聲音陡然拔高,嚇得梁九功一哆嗦。
“奴才在!”
“朕的畫像呢?!”康熙一拍桌案,眸中怒火幾乎要噴出來,“誰動了朕的畫像?!”
梁九功腿一軟,撲通跪下:“皇上明鑒!奴才萬萬不敢動您的東西啊!”
康熙麵色陰沉如水,指尖捏得匣子咯吱作響。
那可是保成小時候最可愛的模樣!圓滾滾的奶團子,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軟乎乎地喊他“阿瑪”……
現在,沒了!
“查!”康熙寒聲道,“給朕查!翻遍大營也要找出來!”
*
三十裏外·胤禔帳中
燭火搖曳,胤禔盤腿坐在榻上,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幅畫像,指尖輕輕撫過畫中人的眉眼。
畫卷徐徐展開,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團子躍然紙上——三歲的小胤礽穿著杏黃色的小褂子,圓潤的臉蛋像剛蒸好的糯米團子,白裏透紅。
肉乎乎的小手攥著個布老虎,烏溜溜的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
發梢還翹起一撮呆毛,活脫脫是個從年畫裏走出來的福娃娃。
——可愛得讓人心肝顫!
“嘿嘿……”
“皇阿瑪也真是……”胤禔美滋滋地想著,“有這種好東西居然藏著掖著,要不是我眼尖,哪能發現?”
昨日去主帳請安時,他遠遠瞥見案上攤開的畫卷一角,那抹杏黃色太過熟悉,讓他瞬間心跳加速。
趁著皇阿瑪轉身的功夫,他一個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畫卷一卷,塞進袖中,動作行雲流水,堪稱他這輩子最敏捷的一次。
“反正皇阿瑪畫技好,再畫一幅就是了。”胤禔毫無愧疚心地想著,“我先欣賞幾天,等看夠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還迴去。”
他越看越歡喜,忍不住把畫像舉到麵前,對著燭光細細端詳。
胤禔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才走了一天……”他低聲喃喃,嗓音沙啞,“怎麼就覺得……像過了好久。”
他想起弟弟臨行前,笑著對他說“大哥保重”的模樣,心頭又酸又軟,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把人護在身邊才好。
他忽然注意到畫像角落裏還有一行小字:【吾兒三歲又八月,玉雪可愛,尤勝瓊枝綴露,眸若新月,齒如編貝。此般天真,縱是瑤臺仙童亦不能及】
這字跡力透紙背,筆鋒卻溫柔至極,一看就是皇阿瑪的親筆。
胤禔心頭一跳,莫名有些心虛——皇阿瑪對這幅畫的珍視,怕是遠超他的想象。
但轉念一想,反正人都偷了,現在後悔也晚了,不如……多看幾眼?
他理直氣壯地把畫像往懷裏一摟,仰躺在榻上,美滋滋地暢想:“等迴去之後,定要讓保成再穿一次這個顏色的衣裳……不對,得再做幾套新的,繡上金線雲紋,肯定更好看……”
正想著,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阿哥!”親衛慌張的聲音隔著帳簾響起,“李德全帶著人往這邊來了,說是奉皇上口諭,要……要搜查各帳!”
胤禔一個激靈坐起身,手忙腳亂地把畫像往枕頭下一塞,強作鎮定道:“慌什麼?本阿哥又沒做虧心事!”
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李德全尖細的嗓音:“大阿哥,奴才奉旨辦差,得罪了——”
帳簾一掀,李德全帶著幾個禦前侍衛魚貫而入。
胤禔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麵上卻絲毫不顯,甚至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這大半夜的,李公公有何貴幹?”
李德全賠著笑,眼睛卻不住地往帳內掃視:“迴大阿哥的話,皇上丟了一樣要緊物件,命奴才們各處找找……”
胤禔心頭狂跳,麵上卻嗤笑一聲:“怎麼,皇阿瑪是疑心本阿哥偷了東西?”
“奴才不敢!”李德全連忙躬身,卻仍堅持道,“隻是皇命難違,還請大行星個方便……”
胤禔捏著茶杯的指節微微發白。
——完了完了,這要是被當場搜出來,他這臉往哪擱?皇阿瑪怕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太子殿下派人加急送來的信——”
胤禔眼前一亮,騰地站起身:“保成的信?!”
李德全也愣住了。
趁這功夫,胤禔一個箭步衝出去,從信使手中搶過信,故意大聲道:“本阿哥這就去給皇阿瑪送信!李公公要搜就搜吧,記得把東西歸位!”
說完頭也不迴地往主帳方向跑,心裏瘋狂祈禱:
——枕頭底下的畫像你可爭點氣!千萬別掉出來啊!
李德全望著大阿哥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淩亂的床榻,猶豫片刻,終究沒敢真去翻皇子的枕頭,隻得草草檢查了一圈便帶人退下。
*
禦帳內
康熙正陰沉著臉坐在禦案後,手中捏著朱筆的指節都泛了白。
帳內氣壓低得嚇人,侍立的太監們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口,連唿吸都放得極輕。
帳簾一掀,胤禔大步跨了進來,手裏還舉著那封信,張口就喊:“皇阿瑪!保成來——”
話還沒說完,康熙猛地起身,抬腳就衝他踹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