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下意識看向岑樾。
“先喝水。”岑樾神色平常。
等宋依依緩過來,他才牽起她的手,朝著一排墓碑最裏麵走去。
走到一處停下,岑樾蹲下身,一點點去清理旁邊長起來的雜草。
宋依依拿出手帕,用水壺裏的水打濕,也蹲下擦拭墓碑上的塵土。
岑樾全程都沒有說話。
包括點蠟燭,擺貢品,燒紙錢的時候。
原以為他多少會說些什麼。
做完這些,岑樾久久站在墓碑前沒有出聲。
宋依依站了一會兒道:“媽,我跟阿樾來看您,我們...結婚了。”
想起宋明輝和蔡夢君的囑咐,宋依依說:“您放心,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會對他好的。還有,夢君媽媽讓我跟您問聲好。”
岑樾終於動了。
他轉頭,靜靜看了宋依依兩秒,隨後抬手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
岑樾唇邊掛著淡笑,宋依依卻莫名覺得別扭。
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古怪感。
宋依依迴視他,飛快的拉了一下他的手道:“你跟媽待一會兒,我去那邊等你。”
岑樾點了點頭,嗓音微啞:“好。”
宋依依一路走迴上山那條路,抬眼掃了周圍一圈。
目之所及,山上樹木叢生,山下是一片片廣闊無垠的田野。
田間小道有老人在放牛,背影落寞孤寂。
遠處有嫋嫋炊煙升起。
距離不遠處,岑樾筆直站著,似乎在對著墓碑說些什麼。
帶著泥土氣息的雨點砸下來的時候,宋依依還有些迴不過神。
以前聽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年輕人總是不懼生死,那是因為你和生死之間,還隔著父母的距離。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隻剩歸途。”
她好像一直挺幸運的。
眼前有手掌一晃而過,額頭上的輕微疼痛讓宋依依迴神。
她抬眸,對上岑樾微彎的眼睛,“下雨了。”
岑樾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宋依依無所謂的撇撇嘴,“又不大,怕什麼。”
下山就比上山容易多了。
宋依依走在岑樾前麵腳步飛快。
岑樾剛想提醒她,就見宋依依矮下去一大截。
他連忙伸手。
宋依依齜牙咧嘴的坐在地上,一手捂著屁股哀嚎:“痛痛痛痛痛痛...”
岑樾順手將她從地上拎起來,微微擰眉,“哪裏疼?”
宋依依抽著氣擺手。
剛剛岑樾及時拽了她一把,但腳下太滑,她還是坐下去。
不規整的石板硌到了尾巴骨。
山上的風越來越大,宋依依看了身旁人一眼,抬手就抱住他的手臂,“你先走。”
岑樾滿臉擔憂,“你先告訴我傷到哪兒了?我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他說著還要上手。
宋依依拉著岑樾轉圈躲,“沒有傷到骨頭,快點走,一會雨大了,咱們都得淋成落湯雞。”
岑樾拗不過她,也不再勉強。
他走到宋依依前麵蹲下身,“上來。”
岑樾一手還拎著東西,雨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宋依依直接趴上去,抱住岑樾脖頸。
她朝著岑樾伸手:“東西給我吧,我來拎。”
岑樾輕鬆站起身往山下走,“老實待著。”
宋依依見識過岑樾的實力。
但她依舊被他的體力所震驚。
岑樾背著她腳步又快又穩,氣息都沒亂一點。
理性思考,宋依依甚至覺得,岑安國有一點說的沒錯。
相比文職,岑樾更適合帶兵。
她歪著頭,將腦袋湊到岑樾耳邊問:“岑樾,你想媽媽嗎?”
岑樾脊背一僵,片刻後還是認真迴答道:“想。”
宋依依喃喃:“我也想。”
但她迴不去。
隔著兩個世界,跟岑樾的處境又有什麼區別。
感受到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岑樾軟了嗓音:“想迴去看看?”
他已經在想,開車迴去一趟,請一上午假時間來不來得及。
宋依依知道他誤會了,“不是。”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索性轉移話題:“岑樾,我能問問你,關於你母親的事嗎?”
岑樾還沒說話,她就補充道:“沒關係,你要是不願意說,也可以不說。”
雨滴砸在岑樾側臉上,宋依依看到順手幫他抹掉。
“你呢?”岑樾聲音很輕,“你見過你母親嗎?”
宋依依搖頭,隨即想到岑樾看不見,就說:“沒見過,她...聽說生下我,很快就沒了。”
原主母親生完原主,月子都沒出就去世了。
原主印象裏也沒有母親的影子,甚至家裏沒有一半張照片。
不過那時候肚子都填不飽,沒有照片也很正常。
從小到大,宋明輝也很少提原主母親。
岑樾嗓音清緩孤寂:“我媽很漂亮,是那種別人看一眼,就會心動的大美人。”
宋依依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她點頭附和:“能看出來。”
岑樾勾唇,宋依依看不到他黯淡的像籠罩上一層薄霧的眸子。
隻聽他繼續道:“她嫁給岑安國的時候二十三歲,他們相差十七歲,大家都說她看上了老頭子的權勢。”
宋依依想起王嬸說的話。
“是自願的嗎?”
岑樾輕笑,“別聽那些人亂說,一枝梨花壓海棠是真,但情出自願也是真。”
岑樾母親長的很漂亮。
但不是大家以為的菟絲花,她更像野蠻生長的野薔薇。
抗戰時期,她就是一名文藝工作者。
“兵種文工團前身是烽火文工團。”岑樾嗓音低沉:“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要深入各部隊巡迴演出。”
那會兒老團長年紀大了,有意培養接班人。
岑樾母親建團就在,她又是樂隊隊長,個人能力十分突出。
“老團長跟她提了這件事,她說等匯演結束就給答複。”
岑樾眉眼間覆上一層濃稠的嘲諷,“可能這就叫命運弄人吧。”
沒有人知道她的答複是什麼。
好像也沒有人關心。
“他們隻會覺得她幸運,不就是長的好看點,一首鋼琴曲,就讓最有前途的首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雨越來越大,岑樾背著宋依依找到自行車,“那天之後,老團長再也沒有提過接任的事,甚至開始給樂隊重新張羅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