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行至山腰時,天際忽然泛起詭異的靛藍色。永革抬眼望去,隻見遠處雲層裂開道縫隙,縫隙裏翻湧的竟不是雲海,而是千軍萬馬——鱗甲映著冷光的騎兵正對衝,青銅戈矛相擊濺出火星,戰旗上的狼首圖騰與蒼狼部落的渡鴉圖騰隱約相似。
“是‘鏡天戰場’!”靈兒忽然拽住永革的袖子,五彩裙擺無風自動,“阿姐說這是上古戰神們的演練場,凡人看見會被抓去當‘戰爭引子’!”
阿纓攥緊水果刀,指節發白:“那他們會下來嗎?”
永革還未開口,靈兒已抽出腰間的玲瓏劍。說是“劍”,實則是道流動的光帶,劍柄處嵌著半顆水晶,正是與巫祝骨墜裏相同的材質。她衝永革眨眼:“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去借點‘練習道具’!”
話音未落,少女已化作流光竄上雲層。下方的女戰士們發出驚唿——隻見靈兒在蜃樓中左衝右突,光劍所過之處,騎兵的鐵刀竟如黃油般融化,化作金色的流體被她指尖的寶珠吸收。食人族偵察鷹的嘶鳴突然從身後傳來,卻被蜃樓中傳來的戰鼓聲蓋過。
“看!她在跳‘星渦劍舞’!”阿蠻指著天空,刀疤下的眼睛發亮。永革這才看清,靈兒的劍路竟與篝火晚會上的藤編花紋一致,每一次旋身都在虛空中畫出複雜的符陣,那些被斬斷的兵器竟在空中排列成圓環,像極了現代的旋轉貨架。
十分鍾後,流光墜落。靈兒落地時氣都不喘,裙擺上卻多了幾道焦痕——顯然剛才的“借兵器”並非全無風險。她抬手拋起寶珠,數百件鐵製兵器如暴雨般落下,刀刃插入泥土的“錚錚”聲此起彼伏,驚飛了竹林裏的雀鳥。
“327件!”靈兒拍了拍寶珠,“本來想多拿點,可惜他們的馬會吐火,差點燒了我的裙擺!”
阿纓撿起一把繡春刀,刀身映出她瞪大的眼睛:“永革哥快看!這刀比你的水果刀還亮!”
永革接過刀,指尖撫過刀柄上的饕餮紋——這分明是商周時期的青銅製式兵器,卻在異世的蜃樓裏以鐵器形態呈現。他忽然想起巫祝的骨墜碎片,想起靈兒的時空水晶,某種跨越維度的聯係在腦海中若隱若現。
“把刀按長短分類。”永革將刀遞給阿蠻,“長刀給前鋒隊,短刀給斥候。阿纓,你挑把最輕的——”
“這把!”少女舉起一把柳葉刀,卻因重心不穩差點摔倒。靈兒輕笑,指尖掠過刀身,刀刃竟從中裂開,化作兩把精致的匕首,刀柄處自動纏上鹿皮:“試試這個‘鴛鴦刃’,專門給聰明姑娘用的!”
阿纓眼睛一亮,雙刀在手中耍出殘影,雖然招式青澀,卻透著股靈動勁兒。永革想起工廠裏的年輕女工,她們第一次操作縫紉機時,眼裏也是這樣的光。
“剩下的兵器收進圖騰窖。”永革指了指部落後方的山壁,那裏有個天然的石穴,洞口刻著渡鴉與巨蛇搏鬥的巖畫,“大長老,麻煩您親自看守——食人族的骨哨聲越來越近了。”
大長老拄著拐杖上前,指尖撫過刀身,忽然老淚縱橫:“這是我父親的父親用過的‘玄鐵刀’...當年部落被血月族屠殺時,我親眼看見刀被扔進火裏...”
永革一愣,忽然明白為何蜃樓中的兵器會帶著部落的舊紋。他望向靈兒,後者正用星光修補裙擺的焦洞,指尖的水晶碎片與大長老刀上的紋路產生共鳴,發出細碎的蜂鳴。
“原來戰場的時間,比我們的慢。”永革喃喃道,“或者說,蜃樓是過去與現在的鏡子。”
靈兒轉頭,琥珀色瞳孔裏流轉著星芒:“你又懂了?”
“半懂。”永革摸出鋼筆,在刀柄上刻下簡單的防滑紋,“就像你能把劍分成兩半,時間也有很多切麵——我們隻是碰巧撿到了部落‘過去’的切麵。”
阿蠻忽然指著部落方向驚唿。眾人轉頭,隻見巫祝站在圖騰窖前,手中握著根燃燒的藤條,火苗照亮她新換的鹿皮甲——甲胄上竟綴著從蜃樓帶迴的青銅鱗片。
“神使大人,”她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鄭重,“渡鴉神托夢說,‘當星辰與鐵刃共舞時,狼首將咬碎蛇的咽喉’。”她指了指永革手中的刀,“這些兵器...是神賜的預兆。”
永革與靈兒對視一眼。少女忽然蹦到巫祝麵前,光劍在她指間凝成蝴蝶結的形狀:“那就讓預兆來得更熱鬧些吧!今晚我要在篝火上烤‘火馬肉’,誰也別想阻止我!”
部落廣場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永革看著女戰士們擦拭兵器的背影,看著阿纓用匕首削烤羊腿的專注模樣,忽然想起在部隊時的野外拉練——那時他總盼著結束,此刻卻希望時間能慢些,再慢些。
暮色浸透山林時,靈兒忽然拽著永革爬上山頂。她指尖的寶珠亮起,照出遠處的血月——那不是幻象,是真實的赤色月亮,正從食人族部落方向升起。
“怕嗎?”靈兒望著月亮,裙擺上的熒光蒲公英輕輕顫動。
永革摸出最後一支煙,卻沒有點燃:“怕。但更怕她們像大長老那樣,幾十年後還在記著刀被扔進火裏的聲音。”
靈兒忽然伸手抱住他,像抱住一根搖晃的竹子:“放心啦!等打完這仗,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星星——比蜃樓裏的更亮,每顆都能許個願呢!”
山下傳來阿纓的唿喚聲,帶著 newly-made 匕首的清脆響。永革望向部落,那裏的篝火已經燃起,新鍛造的兵器在火光中映出暖黃的光——不是冷兵器的寒光,而是屬於人間的、溫暖的鋒芒。
他將煙重新塞迴煙盒,摸出靈兒送的螢火蟲手鏈:“許願就算了,我現在隻想把這仗打成‘烤羊腿’——外焦裏嫩,讓食人族再也不敢來啃第二口。”
靈兒笑了,光劍在夜空劃出一道銀河般的弧線:“成交!不過說好了,打完仗你要教我用‘打火機’點煙花,就用食人族的骨哨當‘炮仗’!”
血月升起時,永革站在山頂,聽著山下女戰士們練習揮刀的唿喝聲。他不知道這場仗的結局,卻清楚地知道——當靈兒的光劍與阿纓的匕首同時出鞘時,蒼狼部落的“切麵”已經改變,如同被劈開的劍,終將以全新的姿態,在異世的天空下,刻下屬於她們的、永不熄滅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