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節氣,峨眉山迎來了十年不遇的大雪。茶寮的酸角樹裹著霧靈凝成的暖雪,枝椏間掛滿冰紅茶瓶串成的風鈴,每片雪花落在瓶身上,都會映出不同朝代的雪景:宋代的文人踏雪尋梅,民國的情侶共撐油紙傘,現代的孩子在堆霧靈雪人。
“該去赴千年之約了。”勇哥換上繡著冰裂紋的白狐裘,鬥笠邊緣垂下的霧簾竟結成了冰晶。他牽著我踏雪上山,靴底踩過的地方開出酸角花,花朵在雪地裏明明滅滅,連成通往金頂的光路。靈兒在身後揮手,她手中的霧靈燈籠照亮了我們的影子,那影子竟有三隻腳——原來霧靈的影子永遠比凡人多一道光。
金頂的舍身崖被雪霧籠罩,崖邊的古銀杏樹下站著位穿鶴氅的老者,正是三百年前為我們寫下契書的霧靈長老。他抬手輕揮,雪霧中浮現出曆代樹靈與霧靈的婚禮場景:盛唐的胡旋舞、元代的馬背婚宴、當代的茶寮喜宴,每對新人都在酸角樹下交換酸角核戒指。
“千年輪迴,你們是唯一修得肉身的霧靈樹靈。”長老的聲音像冰川融水,他手中的玉如意指向舍身崖,崖壁上突然顯現出三千年的霧靈史卷,“但要褪去靈體,需以畫光為引,霧靈為柴,在佛光下灼燒三日三夜。”勇哥握緊我的手,他掌心的霧靈紋身正與我的胎記共鳴,燙得驚人。
第一日,我們在佛光中靜坐。我的畫筆自動在雪地上描繪眾生相,每畫一筆,勇哥身上的霧靈就淡一分。路過的朝聖者驚歎著踩過畫中的江河,他們的腳印竟變成金色的蓮花,托起勇哥逐漸透明的身體。長老說,這是人間的善意在為我們積攢功德。
第二日,雪霧突然變成血色。勇哥的霧體開始潰散,化作千萬隻酸角花蝶飛向四方。我咬碎舌尖,用血在每隻蝶翼上寫下“歸”字,蝶群振翅時,茶寮方向傳來靈兒的歌聲——她正在用酸角蜜調製霧靈的再生液。長老搖頭歎息:“情執太深,必受此劫。”
第三日黎明,勇哥的身體已透明如琉璃。我抱著他跌入舍身崖,崖底不是深淵,而是三百年前的酸角樹洞。樹洞裏堆滿我們的迴憶瓶,每個瓶子都在發光,照亮了勇哥逐漸凝實的五官。當第一縷佛光掠過崖頂,他終於睜開眼,眼中不再有霧色,而是倒映著我的臉。
“恭喜二位,從此位列人間。”長老的聲音從雲端傳來,酸角樹洞突然長出臺階,通向茶寮的方向。我們相視而笑,發現彼此的掌心都長出了真實的紋路,勇哥的“霧”字掌紋與我的“靈”字掌紋交疊,竟拚成完整的酸角花。
迴到茶寮時,靈兒正圍著火鍋跳舞,鍋裏煮著用霧靈雪水燉的酸角羊肉。老夫婦、背包客、程序員們都趕來慶祝,他們帶來的禮物堆滿了走廊:詩人的新詩集、ai女友織的酸角花圍巾、少年的vr霧靈遊戲。勇哥摸著自己真實的頭發輕笑:“原來當霧靈有了頭發,會像樹靈的畫筆一樣柔軟。”
深夜,我們登上金頂。勇哥摘下鬥笠,任由雪花落在他發間,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雪的溫度。我指著星空告訴他:“每顆星星都是我們賣出的冰紅茶瓶,現在它們都在為我們閃爍。”他攬我入懷,唿吸間有了人間的煙火氣:“以後不用再做霧靈了,我要做你的凡人丈夫,陪你看盡峨眉山的春雪秋霜。”
雪霧中,酸角樹的根係正悄悄蔓延至整個峨眉山,每片雪花落在樹上,都會變成晶瑩的酸角果,裏麵封存著我們作為霧靈樹靈的最後記憶。而在人間的茶寮裏,銅鈴正奏出新的旋律,那是屬於凡人勇哥與畫師我的、最平凡也最珍貴的、人間樂章。
這一章,畫的是能積功德的血墨蝶、會凝肉身的迴憶瓶、還有用三千年佛光鍛造的凡人之軀。原來真正的圓滿不是永生不死,而是褪去靈體後,能牽愛人的手在雪地裏散步,能聽見火鍋沸騰的咕嘟聲,能在金頂的雪霧中,輕輕說一句:“餘生,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