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此時正忙的不可開交。
做了太常寺卿,整個開國大典的事情,大半都擔在了他的肩上。
之前胡惟庸是副手,前任太常寺卿大人和禮部所設計的大典,引得朱元璋極為不滿,多次裁撤儀式流程,減少支出。
胡惟庸知道主公是底層出身,目前的天下正是滿目瘡痍,亟待休養生息的時候,不願將過多的錢財花費在大典上。
他便開始務實起來。
原本開國大典的章程,被胡惟庸直接裁撤了近半數,隻留下不能繞開的重要儀式。
大典的銀錢花費,也驟降到之前預算的五分之三。
這個差事辦得相當漂亮,但也惹來了非議。
朝中的文臣們指責胡惟庸不遵禮法,要彈劾他。
即便是禮部的官員,得知他竟然刪減了眾多程序,也是頗為不滿。
尤其,當胡惟庸聽說自己所做的事,將朱標的老師——大儒宋濂都激怒了,心中更是壓力極大。
偏偏就在此時,陛下調任他進入中書省的事吹了,滕家和胡翊的婚事又不了了之。
更有傳言,泄露封賞名單的吏部吳大人,已經被罷官迴鄉,離開應天的時候都無人知曉。
更加詭異的是,這三件事居然發生在同一天,之後滕德懋大人就閉門不出了。
胡惟庸敏銳的察覺到了,隻怕滕德懋悔婚的事,多半和上頭有關。
正在他焦頭爛額時,忽然有人來稟報,陛下請他到奉天殿一見。
胡惟庸立即起身趕往奉天殿。
但此時偌大的殿上,竟然空無一人。
隻有每逢重大儀式、朝會和重要議事之時,朱元璋才會放在奉天殿舉行。
胡惟庸一看,主公不在這裏,他又不能就此離開,便隻能立在殿內等候。
華蓋殿裏。
朱元璋在批閱奏折,朱標在旁為其整理,時而朱元璋會提點上幾句,讓朱標發表一下意見。
朱元璋好不容易批完了桌案上的折子,結果朱標立即又抱來兩摞厚厚的折子過來。
“還有這麼多嗎?”
朱元璋雖然勤政,卻也不是鐵人,一看到還有這許多,下意識捂著臉差點給折磨瘋了。
朱標看到父親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說道:
“這些奏折與其他的不同,都是參胡惟庸的。”
朱元璋手捂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一隻,朝著兩摞奏章看來,但又實在不想動了,隻得吩咐朱標道:
“給咱念念,簡短著說。”
朱標點點頭,拿起一封奏折說道:
“這是禮部尚書錢用壬,參奏胡惟庸擅自專斷,違背六部法度的折子,裏麵說胡惟庸對於開國大典的事搞一言堂,不詢問他們的意見,搞得禮部官員們怨聲載道。”
朱元璋一聽到這話可就不樂意了,大罵道:
“放屁!”
“分明是他們禮部淨搞些繁冗的東西,就一個祭天的禮服,能討論十天半個月還定不下來,最後引得禮部官員分成兩派罵戰,咱是要遵守禮製,可也不能遵守這幫書呆子嘴裏那種狗屁禮節,那是活受罪。”
朱標聽著老爹的吐槽,同樣點了點頭,又拿起一封說道:
“翰林院編修王誌,參奏胡惟庸不敬天地,他將您開國祭天的三千斤沉香木預算削減到了一千斤,王誌說皇帝乃是天子,若是祭祀昊天上帝偷工減料,就是陷皇帝於不忠不義,忤逆不孝之境地。”
朱元璋聽罷,拍著桌子變得狂躁起來,又發怒道:
“香料有多貴,這幫書呆子知道嗎?何況是祭天的沉香木,都有規格,一根怕是得十幾兩銀子,胡惟庸為咱削去兩千斤,就省了好幾萬兩銀子,現在咱們這中華大地是個啥樣子?好幾個地方遭災,連年戰火,百姓流離失所,地成了荒地,逃難迴來的百姓們連住的房子都沒有。”
朱元璋指著自己的良心說道:
“咱就是從底層百姓堆裏爬出來的,現在國庫裏又沒錢,還不省著點花能行嗎?欠老天爺的,實在不行就燒一道黃裱,打個借條,過幾年了還。”
朱元璋不耐煩起來,直接問道:
“還有誰參奏胡惟庸的奏章?一便說出來。”
朱標拿起折子來,邊看邊說道:
“禦史陳德海、給事中林誌遠、給事中楊廷瑞,包括我的老師宋濂,還有劉基都上了折子。”
朱元璋一擺手道:
“都給咱壓下來,先不管,別人參胡惟庸也就算了,禮部那幫王八曰的哪來的臉啊?這事兒一開始就是交給他們禮部的,差事辦的不好,才歸給太常寺去做,都給壓下來,改天放把火燒了。”
朱元璋難得的清閑了一會兒,想起了一檔子事,又問朱標道:
“胡惟庸那個愚人,你說把事情都交給你,辦的怎麼樣了?”
朱標看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笑得眼角彎起,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道:
“爹,我的招數沒您那麼直接,但是肯定解決問題。”
奉天殿中。
胡惟庸來到這兒,一晃就等了一個多時辰。
隆冬時節,大殿裏麵那叫一個涼啊!
這偌大的宮殿,到了晚上,連個燈都沒有。
胡惟庸就這麼站著,站得是腿疼腳酸,又熬了小半個時辰,終於進來了個太監,打著燈籠進了殿。
胡惟庸就像見到親人了一樣,一見有人來,立即起身相迎,問道:
“公公,可知道陛下何時召見於我?”
這個太監搖著頭,隻是慢悠悠的將一盞燭燈點燃,推到胡惟庸的麵前。
然後取出腋下夾著的盒子,遞給胡惟庸,然後說道:
“世子殿下有話,叫胡大人把盒子裏的東西數上幾遍。”
胡惟庸打開盒子一看,裏麵全是紅豆。
這個?
數上幾遍?
此時,太監就在邊上站著,看那意思是要監督胡惟庸數豆子。
胡惟庸心說這叫什麼事?
但也不能不數,那就數著吧。
夜裏的燭光也不亮,胡惟庸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數的頭暈眼花,到第三遍了這才清點出了準確數量。
“公公,這裏麵共有紅豆二百五十粒。”
太監點點頭,問道:
“胡大人點清楚了嗎?”
胡惟庸又仔細點了一遍,確實是二百五十粒。
“請胡大人再點一遍吧。”太監用尖細的聲音說道。
還點?
胡惟庸開始點第三遍,未來太子的話他不敢不遵,心裏實在是沒脾氣。
等他點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迴過味來了。
二百五?
殿下要他一遍一遍的數,是在一遍一遍的罵他是個二百五嗎?
胡惟庸一愣,而後把紅豆放進盒子裏,也不數了。
那個太監還挺機靈,看出來胡惟庸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著拿手指了指盒蓋上的圖畫,說道:
“看起來,胡大人已經明白了殿下的意思,那麼,接下來殿下請您看盒蓋上的這幅畫。”
胡惟庸一頭霧水的看著盒蓋上的畫,那是一副男女成親,拜堂的喜畫。
畫的正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色“囍”字,十分引人注目。
看到胡惟庸若有所思的樣子,太監問道:
“胡大人,殿下問您明白了嗎?”
胡惟庸愣了愣,二百五?
喜事?
這如何還能不明白,以他大侄兒胡顯的本事,無論如何也搭不上未來太子這根線。
那就隻有胡翊滿足條件。
他最近在給胡翊說親,太子罵他是個二百五,卻不明著罵,而是送來個喜盒。
這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皇家有意招胡翊為駙馬,罵胡惟庸這個二百五給侄子亂點鴛鴦譜。
朱標用喜盒點醒胡惟庸,暗罵他,卻不明著罵,這是說明此事多半還在暗中,需要他去提點胡翊知道此事。
一想到此處,自己的二侄子被看中,即將成為當朝駙馬?
胡惟庸立即欣喜的不成樣子,在奉天殿裏麵挨的凍和餓,一瞬間全都忘記了。
胡惟庸立即對麵前的公公說道:
“請公公去稟告殿下,就說胡惟庸知道該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