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
這七日裏,山巔之上,劍尊負手而立,靜靜地立於風中,感受天地間的流轉。
而瀑布之下,蕭鈺端坐溪石,聆聽著流水的韻律,讓靈息隨著水流起伏,感受水的衝擊、迴旋與消融。
劍尊並未傳授她劍法,甚至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隻是讓她在水中沉澱,讓她在這片天地間去尋找自己劍道的方向。
這幾日裏,蕭鈺終於明白了他最初那句“再淩厲的劍鋒,也不及這自然的衝力與韌性”是什麼意思。
風無形,水無定,劍應如是。
她一直以來的劍法過於急躁,過於依賴靈息的爆發,卻缺乏真正的沉穩與靈動。
若劍鋒隻知劈砍斬殺,那它便不過是殺戮的工具。
可若劍鋒能隨心而動,化柔為剛,借勢而行,那它才真正稱得上“劍道”。
她閉上眼,讓瀑布的水流不斷衝刷自己的身體,不再去抗拒,而是順應它的節奏,感受那股強大的衝擊如何在接觸巖石時改變方向,又如何在低窪處匯聚成潭。
她的靈息,終於在這七日的衝刷中,漸漸變得不再急躁,而是學會了隨勢而動。
她握住白衣劍,輕輕一抬,劍尖劃過水麵,帶起一抹細微的波紋。
劍道的真諦,不再是力量的碾壓,而是心境的圓融。
剛柔並濟,動靜相依。
劍尊靜靜地立在山巔,感受著山穀中的氣息變化,忽然睜開雙眼,目光微微一動。
“七日已過。”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如水,緩緩開口,“小友可有感悟?”
瀑布之下,蕭鈺緩緩睜開眼,眸光澄澈如鏡,整個人的氣息與七日前截然不同。
她緩步踏上溪水,水流順著她的腳步向兩旁分開,赤粉色的靈息悄然浮動,宛若溪流中的光暈,與天地交融。
“前輩。”蕭鈺輕輕抬眸,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再來一戰?”
劍尊微微一笑,終於拔出了他腰間沉寂已久的長劍。
“出劍吧。”
劍風驟起!
二人身形一閃,瞬間交錯。
瀑布之下,水花炸裂,劍意如流光飛旋,在山澗之間激蕩出萬千道漣漪。
這一迴,蕭鈺的劍法不再隻是攻伐,她的身影隨著水流遊走,劍光宛如溪流蜿蜒,隨勢而動,靈動而沉穩。
她已經學會了——
“借勢”。
劍尊的劍意如狂風般淩厲,每一劍都蘊藏著毀滅性的力量,可蕭鈺的劍,卻仿佛水波般,不正麵抗衡,而是順勢而行,繞開鋒芒,在最恰當的瞬間反擊!
這一劍,讓劍尊目光微動,心中暗道:她竟能在短短七日內,將流水之勢融入劍道?
而就在二人交錯的瞬間,蕭鈺的劍鋒劃過空氣,忽然靈息暴漲。
轟隆隆。
天地之間,一股澎湃的赤粉色靈息猛然席卷四方,如狂風卷起浪濤,瞬間震碎了周圍的碎石。
她的劍勢,在這一瞬間,徹底蛻變!
劍尊的眸光微微一凝,看到她周身的靈息,竟然在戰鬥中,自然而然地蛻變成了靈力領域。
這已經不是築基境界能觸及的領域,而是金丹中期的標誌:靈氣化刃,靈力領域。
她的劍,在此刻,真正成型了。
瀑布之下,靈息迴蕩,天地之間,唯有風聲寂靜。
劍尊望著她立於瀑布前,劍勢靈動,如水流般穿梭在天地之間,攻守自如,不再是先前的淩厲狂暴,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順暢與圓融。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唇角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小友的這是……瀑布劍法?”
蕭鈺收劍而立,輕輕地抖落劍鋒上的水珠,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了。
“前輩,這名字起得夠直接。”她調侃道。
劍尊也不在意,隻是目光深遠地看著她:“不過七日,你便能悟出自己的劍意,倒是比我預想的……快了許多。”
蕭鈺挑眉,沒有謙虛地否認,反倒笑道:“多謝前輩的劍陣與瀑布相助。”
她本是玩笑,可劍尊卻一眼看出她眼底的那抹認真。
她的確將這七日的修行,當作了一場真正的蛻變。
劍尊默然,剛要開口,忽然——
嗡!
蕭鈺手中的白衣劍,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劍身泛起淡淡的微光,仿佛在迴應某個遙遠的唿喚。
與此同時,整個葬劍山莊的劍氣仿佛被這股奇異的波動牽引,朝著某個方向匯聚而去。
遠方的劍塚深處,一道幽冷的青光緩緩浮現,如同沉眠已久的古劍被喚醒,微微顫動著,迴應著白衣劍的召喚。
“玄月劍,原來沈川的玄月劍,真在葬劍山莊。”
蕭鈺猛然抬頭,看向劍塚的方向,眸色微亮。
“小友認得這把劍?”劍尊負手而立,目光微微下沉,語氣帶著一絲思索。
蕭鈺毫不猶豫地點頭:“嗯!跟白衣劍是一對。”
劍尊輕挑眉梢,似乎有些意外,隨即搖了搖頭:“一對?”
他語氣平淡,透著幾分輕描淡寫的懷疑:“我倒不知,白衣劍竟然有‘情侶劍’。”
“唔……我也不知——!”識海中的九尾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想來是沈川那小子硬湊成雙的,不做數。”
蕭鈺:“……”
劍尊並未理會她的碎碎念,微微皺眉,目光落在玄月劍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什麼。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玄月不適合你。太過剛勁,與你如今所悟的劍意不符,強行帶走,反倒會成為你的累贅。”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玄月劍的光芒忽然微微黯淡,而白衣劍的震顫也隨之漸漸平息。
就像是一場短暫的相逢,卻終究無法攜手同行。
它拒絕了她。
蕭鈺皺起眉,迴頭看向劍尊,不大高興地噘嘴:
“師尊,你一句話,玄月拒絕了我!你賠——”
這時候倒是想起來,叫他“師尊”了。
劍尊睨了她一眼,淡然道:“玄月不願意走,那便不是你的機緣。”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動搖的篤定。
蕭鈺微微瞇眼,語氣不甘:“如果我硬要帶走呢?”
劍尊淡然一笑,目光微微下沉,望向劍塚的方向,語氣不緊不慢:“那就得過這九重劍陣。”
九重劍陣。
蕭鈺的眉心狠狠一跳,眼神微微一變。
過劍陣?
“難嗎?”她猶豫,不過也好奇。
劍尊淡淡道:“九重劍陣乃葬劍山莊護山大陣,劍勢遞進,層層壓製。你如今的修為若硬闖,少說也得好幾日。”
“幾日?”蕭鈺嘀咕了一句,微微皺眉。
九尾這時候倒是來了興趣,語氣蠱惑道:“丫頭,要不要試試?這劍陣可不是誰都能進的,九重劍陣下磨練個幾天,沒準你能一腳踏入元嬰境呢?”
蕭鈺聽著,的確有點心動。
但心動歸心動,她再看了一眼那沉寂下去的玄月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聳了聳肩:
“算了吧,強求不得。”她不貪心,有白衣劍就得了。
九尾:“……”
九尾翻了白眼,不再搭理她,睡覺去了。
劍尊倒不意外,隻是輕笑一聲,神色隨意地道:“來日方長,小友隨心隨緣。”
蕭鈺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垂下眼瞼,輕輕點頭:“……罷了。”
她不是那種固執到不知進退的人。
既然機緣未到,強求也無用。
再者……她現在的實力,的確不夠。
劍尊見她並未執意妄動,眼底閃過一抹滿意的神色,負手轉身,朝著山巔緩步走去,語氣悠然:
“既如此,便隨我去小酌一杯。”
蕭鈺一怔,隨即笑了:“師尊終於肯請我喝酒了?”
劍尊輕哼一聲,微微抬手,衣袖間,一壺清冽的佳釀緩緩浮現。
“心情好喚師尊,心情差就是老頭子。你這娃娃,脾氣可真不讓人省心——”
蕭鈺哈哈一笑,縱身躍上山道,追隨他的步伐。
而在她身後,劍塚之中,玄月劍微微一顫,卻終究沒有再發出任何迴應。
緣,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