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躲了三四天,東海上已經重新熱鬧起來。
跟王澄預料的一樣,一個心懷鬼胎的利益集團根本做不到完全封鎖九龍江入海口。
他們駕駛著改頭換麵後,細節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張福順號】,悄無聲息地融入到了其他返航的漁船、走私船裏。
好像一滴水融入江河,再也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海渚鬼。
他們沒有隻顧著趕路,在返航的途中還正常捕魚,不斷實驗王澄指點給他們的那一樁好買賣。
“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銀嘞嗨唷!三拉珠寶亮晶晶!大海不負抲魚人...”
在張武帶領下,一幫艄工喊著拉網號子,齊心協力將撒下的大號漁網從海裏拖上來。
過去他們都是按照故老相傳的經驗,有魚沒魚都試著撒上一網,運氣比技術更重要。
內陸百姓想象中疍民天天大魚大蝦大螃蟹的情況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經過王澄指點,按照他說的地方和時間下網捕魚,竟然每網必中,收獲頗豐!
甚至偶爾還有意外的驚喜。
“夠力道,這次好像又上了一條大貨。”
隨著一張苧麻編織成的漁網被合力拖上甲板,早就嚴陣以待的張文立刻撲上去,將一條尾巴如同風車般劇烈甩動的銀魚抓在了手中。
興奮地給眾人展示一圈後連忙放到了水桶裏。
那條魚剛一入水中便化作一線銀光,飛速遊動,人眼幾乎都跟不上。
【奇貨:十萬海珍之燕尾寒鰤,重一斤八兩
跟鸚嘴青衣具有相似的基礎效果,魚肉味道鮮美,能大幅補益氣血,對任何修行者來說都是滋補佳品,尤其有助於滋養肉身廬舍。
貨值:230香火法錢(貨值浮動,遇到合適買家還有上浮空間)
禁忌:吃完一天之內幹什麼都快,尤其是房事,一分三十秒衝涼加洗澡,化解:養精蓄銳,明日再戰。
吃掉十隻燕尾形魚翅,能永久獲得絕活:身輕如燕。】
這一條十萬海珍的體型比鸚嘴青衣體型要小得多,但在【張福順號】上眾人的眼中已經彌足珍貴。
張文獻寶似地把水桶提到了王澄麵前,豎起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
秀才公,您這一手讖(chèn)緯之術真是神了。
阿綃姐這位【采珠女】以前也不是沒有跟著漁船出海,但能十中一二都算天妃保佑。
我看就算是那些以尋寶出名的【憋寶人】來了也比不上您。
有您這一手絕活在,咱們置辦第二艘、第三艘漁船指日可待,早晚能變成這片海麵上響當當的大漁幫!”
王澄把手裏用來假裝施展讖緯之術的三枚銅錢收進袖子裏。
這是儒生們修行易經的必備技能,他這個從小立誌當官的假秀才當然也學過,配合王富貴的記憶用起來天衣無縫。
準不準先另說,用來忽悠這群剛剛收的小兄弟倒是手拿把掐。
他最大的依仗始終都是【四海通寶】。
建立漁幫召集人手充分發揮奇貨可居的能力就是王澄想出來的發財大計。
他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隻靠自己下海撈魚,畢竟他隻有一顆腦袋兩隻手,累死他又能撈到多少淵寶海珍?
采水王家的家訓:“欲牟利者,必邀眾人共得利;欲殖貨者,必聚群力以生財。”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想要賺大錢,就必定要讓很多人幫你一起賺錢。
那些真正發大財的人,發的一定是偏財!
為什麼正財難發?因為正財是一個人的辛苦勞動所得,付出汗水得來的堂堂正正的財富,迴報往往小於付出。
要成為大富翁大財主的命理格局,一定是偏財,一定是食傷,一定是七殺。
永遠牢記,財富是對一個人認知的獎賞,而非對其勤勞的補償!
采水王家最終能成為響當當的東海王,這條家訓功不可沒。
“不過,我這對漁民說何時何地下網,每網必中的本事,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王澄看著慢慢出現在眼前的九龍江入海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莫名感覺後頸有點發涼。
“咳,這裏是九龍江,外麵是茫茫東海、滄溟大洋,又不是那涇河。
我也不是用深海拖網滅絕式捕撈,這種原始的第一產業就算規模再擴大一萬倍,對滄溟大洋來說也隻是毛毛雨。
有龍王爺也找不到我頭上來。
就算找上門來,也是王富貴幹的,關我王澄什麼事?”
這時,主桅桅鬥上負責瞭望的鬥手朝著甲板上喊了一聲:
“秀才公,前麵馬上就到月港了。”
【張福順號】和附近船隻一起漸漸聚攏到九龍江入海口,然後沿著錯綜複雜的水道奔向同一個目的地。
這座月港顯然不是什麼深水良港,更不是什麼黃金水道,大船出海時甚至必須要有好幾條小船牽引才能啟航。
但隻要想一想這裏是見不得光的走私港口,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選址了。
率先映入王澄眼簾的是一座白色高塔——周圍海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寶山烽堠。
作用之一是當烽火臺示警,另一個作用就是白天的標誌性建築和夜間照明導航的燈塔。
帆船逃過曲折的水道,前方寬闊的水麵上忽然柳暗花明,現出了一座繁榮的港口城市。
可整個港口看起來都仿佛籠罩在一層蜃氣裏,像海市蜃樓一樣顯得有些虛無縹緲。
張文湊到王澄身邊指著遠方的海港道:
“秀才公,您這幾年離開家鄉外出求學,可能不知道這月港的變化。
我聽族裏的老人說過,很多沿海城池、衛所都有一個古老的起源。
當年大秦始皇帝派方士出海去瀛洲尋找仙藥,大多數人都一去不返,隻有少數人活著迴來報信。
也不知道他們在大洋深處發現了什麼,始皇帝很快就下令仿照北方長城在東海沿岸築城,也下達了大一統王朝最早的禁海令。
這山海咒禁也被曆代朝廷繼承...”
王澄聽過不少海麵上的傳說,但親身體驗的機會很少,能從一線疍民口中聽到一些細節略有不同的版本,倒也興致盎然。
“雖然曆朝曆代很多社稷主都曾經派人出海尋找不死仙藥,海禁政令時鬆時緊,這道旨意卻從來沒有完全失效過。
到本朝開國年間太祖昭明皇帝再次下令大修,最終建設成了一條嚴密的濱海防線。
北起青州治蓬萊郡,南至瓊州治的崖海郡,共有六十多座濱海衛城、所城,沿途還有三大鎮海樓。
配合滄溟大洋深處的‘山海咒禁’,一者在陸一者在海,中間留下了寬廣的緩衝區,也是所有我們疍民生活的海上故鄉。
朝廷咒禁山海,又不許我們上岸安家,怕是還存了拿我們當礦中金絲雀乃至是邪祟祭品的心思。
一旦海中有變,我們和族中的水班職官就是人肉警鍾...”
可惜,疍民根本沒有選擇。
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閩州治實在太窮了,根本養活不了這麼多人,“以海為田耕海牧漁”是他們的必然選擇。
這裏到底窮到什麼地步?
這麼說吧,在整個神州五千年曆史上都是大名鼎鼎的“兵家不爭之地”,連一場像模像樣的大戰都找不出來。
張文說到這裏時,言語中多了一絲幸災樂禍:
“嘿,大昭立國已經兩百年,那些豪門權貴兼並的可不僅僅是民田,還兼並軍衛屯田,衛所製度已經瀕臨崩潰。
海防徹底廢弛,三個水軍六顆牙都是常態。
月港這塊地方以前其實是水師的所城,後來官府控製不了,慢慢才成了各家海商走私的聖地。
等到【雙嶼船王】許棟四兄弟控製的‘雙嶼港’、靖王爺控製的‘烈港’先後被朝廷搗毀,月港已經是大昭沿海最大的走私港口。
也可以說它現在是連通占城、暹羅、大泥、彭亨、馬六甲、呂宋、婆羅多、扶餘、瀛洲、乃至西夷諸國的...世界貿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