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豺狼吞口的環首刀徹底出鞘,雪亮的刀刃上用猩紅色的顏料畫滿了各種死相淒慘的惡鬼兇靈。
魏鍾指尖血抹過刀麵,從吞口一直到刀尖,上麵本就醒目的惡鬼花紋依次亮起,然後張牙舞爪地活了過來,迅速向著他的身體蔓延過去。
捉刀人首領本來挺直的腰背,竟仿佛承載了千斤重物,一下子顯得佝僂了不少,臉上也浮現出不正常的痛苦之色,咬牙切齒強行忍住,卻也顯得越發狠厲。
“不對,他背上是真的背了東西!”
王澄點亮了心燈,能各自照亮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各三丈三,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
其他人隻能感覺到身邊陰冷,唿吸時會唿出白氣。
他卻能隱約看到許多恐怖的事物,正層層疊疊地趴在那個捉刀人背上,慘白、血腥、腐朽、陰森,還有肢體斷折的畸形....
一張張掛著瘮人笑容的死人臉轉向自己,耳邊傳來帶著迴聲的尖銳幻聽:
“通緝犯,朝廷的通緝犯在哪裏?”
“通緝犯在哪裏?”
“哪裏?”
這一刻王澄好像又一次迴到了那艘擠滿了邪祟的王船上,隻是這一次的規模小了無數倍。
當然他十分確信,這些陰物不可能看穿“王富貴”的皮相,找到藏在皮下的自己。
那些鬼東西其實正一視同仁地注視著所有人。
刺啦!
鋒利指甲與蝦蟹甲殼摩擦的刺耳響聲充斥了眾人的耳膜。
魏鍾以一記刀法中攻守兼備的纏頭裹腦,好似礁石般死死紮在原地,蜃氣中的蝦兵蟹將像大浪一樣被從中間悍然切開。
憑一己之力擋住了蜃氣中的蝦兵蟹將。
在普通旁觀者的眼中,都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在蜃氣邊緣勾勒出的鋒利鬼爪。
“靠祖先餘蔭庇護的廢物,給我死!”
這裏不是捉刀人的主場,【豺獾】魏鍾直接攻敵必救,直取敵首。
背上背著一身的兇靈陰鬼,大步流星奔向依舊跪在地上給自家“幹娘”磕頭的黃遠洲。
後者卻抬起頭來不慌不亂地讚了一句:
“好個捉刀人。這門【背後靈】倒是練的不錯。
我聽說地班職官捉刀人的靈應,來自七十二候中霜降的第一個候應【豺乃祭獸】。
跟我們依靠【獺祭魚】的白水郎確實有淵源。”
不同候應對應的職官,擅長的領域各不相同。
在施展某些絕活、異術的時候可以事半功倍,甚至超水平發揮,但施展另外一些異術的時候可能還不如戲法,甚至毫無效果。
捉刀人修行的異術【背後靈】也兇名赫赫。
凡是被捉刀人殺掉的敵人,大多都被他們給背在了自己身上,斬殺的通緝犯越多,背後靈實力越強。
個體戰鬥力確實要在修行了【拜幹親】的白水郎之上,但副作用也更恐怖。
如果命格不夠硬,不要說背不起陰物,就算能背起來早晚也會因為背不動遭受反噬。
化解背後靈弊端的訣竅掌握在官府的手裏,否則官老爺們也不放心這些大多無兒無女,孤狼一般的捉刀人。
眼看魏鍾將一口環首刀舞成風車,在蝦兵蟹將中硬生生殺出一條通道,其他捉刀人跟著一擁而上。
小胖子黃遠洲卻露出賤兮兮的笑容:
“你把背後靈練得這麼好,應該是快要背不住了吧?
我這個得祖先餘蔭庇護的廢物死不死還不一定,但你肯定是快要死了。”
伸手從腰間一左一右掛著的兩口米袋中抓了兩把米,一把亮白的大米,一把金燦燦的小米,向著蜃氣中的那些巨型蜃蛤拋灑出去。
嘴裏還喊著:“幹娘,兄弟姐妹們,吃好喝好。”
這門異術練到深處還有門道。
沿海的漁民對“過老爺”喜憂參半,既恐懼又崇拜。
老爺們確實會摧毀船隻,但也能給漁民帶來大豐收。
因為“過老爺”的本質就是它們在追逐魚群。
如果汛期在海上看見大批魚蝦驚恐地躍出水麵,連躥帶蹦,後頭必定有老爺,老爺過後,張網捕撈,定能滿載而歸。
漁民認為海中所有魚蝦都是老爺們的子孫,撒大米代表墨魚、八帶魚等等的白色籽,撒小米代表黃魚、對蝦等等的黃色籽。
老爺看見子孫興旺,就會將會降下福報。
此時,隨著無數在法壇上煉製過的大米、小米落到水裏,濃霧就瞬間充斥了半個碼頭。
捉刀人麵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腳下全力開辟出來的小道隱隱現出肉質,好像變成了某隻大蛤蜊的濾食膜。
咕嚕咕嚕...
就連不在攻擊範圍之內的王澄一行人都聽到了黏膩的氣泡翻滾聲,鼻端更是聞到了刺鼻的酸液味。
隨即腳下地麵上血肉翻卷,要將所有的捉刀人全都一網打盡。
“咄!”
捉刀人舌戰春雷。
背後驀然伸出一雙慘白的手掌蒙住了他的眼睛,竟巧用“鬼遮眼”幫他排除了幻覺的影響。
翻卷的血肉到了他的麵前就重新變成虛幻的蜃氣,除了腐蝕了一點衣衫外,竟沒能造成太多傷害。
同時背上數量眾多的陰物發出淒厲的鬼叫,有一部分跳下來貼到了其他還沒有授籙的捉刀人背後。
伸出腳尖,墊到了他們踮起來的腳下,瞬間完成附身。
一群捉刀人個個臉色化作青黑,眼白上翻,一起舉刀衝殺而來。
氣勢竟絲毫不輸給【五峰選】、【海渚鬼】這些廟軍鬼卒。
隻有少數倒黴蛋蜃氣入腦,心生驚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慘叫著消融在了蜃蛤的濾食膜裏,隻剩一身衣服和兵器落在地上。
黃遠洲身為水班職官【白水郎】,雖然不擅長陸地戰,連在水上時一小半的本事都發揮不出來。
但在這個經營了三年的主場,也不可能怕了一群外來的捉刀人,更不要說心裏還狠狠憋著一口氣。
“呸!傻子才會相信這群捉刀人是自作主張來的月港,他們八成跟都水司一樣,背後還有人撐腰。
老船主罹難,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五峰旗,隨時都有可能上來咬一口,拿走我們的海貿份額,還要把我們送進海底。
先不說少船主有沒有出意外,除非徹底退出大昭沿海縮迴瀛洲大本營,否則五峰旗半步都退不得。
惹急了我,大不了就命令麾下的舟師開炮,我重金購入的紅夷大炮、千斤弗朗機正好發發利市。
就算違背長輩們的遺誌,去當寇掠派的海盜又怎麼樣?
以後老子他麼的專搶官船!”
能在兇險莫測的大海上闖出名頭,沒有一個是逆來順受的羔羊。
黃遠洲心頭發狠,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思考捉刀人大張旗鼓觸犯眾怒背後的深意,手裏並劍指,朝著自己麾下規模遠超捉刀人的部曲猛然一指:
“去!給我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唿——!
蜃氣構成的“蝦兵蟹將”撲入麾下精銳的身體,一群人同樣氣勢大變,背後影影綽綽,身上也多出了陰冷的魚腥味兒。
防禦力和氣力全都暴漲一截。
同樣拔出配刀撲向那一群捉刀人。
兩條充滿了邪異氣息的洪流就這麼轟然衝撞到了一起。
鐺!鐺!鐺!...
刀刃交擊,火星四濺,殺聲震天,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