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裙之下是一件貼身的深藍色鯊魚皮水靠,從頭到腳包裹住了少女整個嬌小玲瓏的身體。
水靠像是擁有生命一樣微微律動,環繞一圈藍色寶光,明顯比當初【采珠女】阿綃那一身高級太多。
隻是這小丫頭還沒有怎麼發育,遠遠比不上那位異色瞳大姐姐的波瀾壯闊,幹巴巴的完全沒有任何看頭。
王澄覺得多瞧她那小身板一眼,都是對自己審美的不尊重。
“王師兄,大伯從【二皮匠】那裏為淑書重金定製的這件水靠還不錯吧?
水班三十六堂的絕活各有所長,但水性永遠排第一。
我們來比比誰先遊到那艘沉船如何?”
韓淑書說完便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
女孩外表柔弱,還是個數學、天文學都不好的路癡,但在自己最擅長的專業領域卻誓要壓王澄一頭。
一身鯊魚皮水靠將她的身體完全包裹,雙腳的部分還都從原本的正常人,變成了一副寬大的魚鰭。
一個擺尾便消失在海麵上,姿勢優美,速度極快。
地班職官【二皮匠】與仵作、劊子手、紙紮匠合稱四小陰門,最擅長縫屍、製皮。
這種“皮貨”除了需要用心光保養,以及不能連續穿著超過一旬之外,比普通水靠強得太多,在混跡在大海裏的各堂水班職官中十分搶手。
即使在臨近大寒的冬天下水,也絲毫感覺不到冷。
王澄暫時裝備不起這種高級貨,脫掉衣衫露出一身普通水靠,貼身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曲線。
他雖然主修的是內練法,但內外相合後殊途同歸,體魄同樣強健,練出一身“活肉”能剛能柔。
“噗通”一聲跟著跳入水中。
遊在前麵的韓淑書不知道,下海之後,才算是真正到了王澄的主場。
滄溟庇佑,永不溺水!
到了水下他本身就是一條魚,根本不需要換氣,這浩渺東海都任他遨遊。
再加上海渚鬼身上得來的鬼通【黿頭身】,一身氣力也在水中陡然暴增到三百斤。
無形的力量簇擁在王澄的身邊,推動著他在擺腿揮臂時卷起滾滾渦流,速度越來越快。
輕輕鬆鬆就超過了前麵的韓淑書,後發先至第一個抵達了沉船的甲板。
他沒有跟一個小姑娘較勁的意思,主要還是實力不允許。
水麵上疍民船員興奮歡唿,韓淑書一方的人馬也不得不對這位【直歲堂官】家的四爺心服口服。
認定將來月港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水下,王澄已經近距離觀察了沉船的全貌。
船底破開一個大洞,舯部被某種尖銳物體撕開一個邊緣齊整的大口子,不太像是觸礁沉沒,反倒像是遇到了某種體型龐大的海怪【老爺】。
靠著水密艙沒有當場沉沒,一路逃到這座小島附近,依舊沒能避免葬身大海的悲慘命運。
兩百多年的時光過去,木質商船身上長滿了海藻、藤壺還有各種各樣的寄生物,船上裝載的大多數貨物也早已在海水浸泡下爛的一幹二淨。
隻剩下了一批耐腐蝕的瓷器靜靜躺在艙底,還有一部分因為傾覆時的撞擊散落在了海底的淤泥裏。
這裏也就是當初那幾件海撈瓷的來源,花紋、工藝看起來都毫無二致。
在心裏大約估算了一下,這幾百件用於外貿出口的雲蒙青花瓷雖然不是什麼禦用的精品,但賣個兩萬多兩白銀應該不成問題。
“按照約定,我們能分到三成,那就是白花花的六七千兩!
再加上從鳳麟齋出貨收的中介牙錢,又能大發一筆。”
王澄頓時心情大好。
當然這沉船裏除了財貨,最缺少不了的東西就是當年隨行船員死後留下的邪祟死倒!
姍姍來遲的韓淑書這時也遊到了他的身邊。
用二皮匠的皮貨比試最擅長的水性還是輸了,女孩內心深處對王澄這位“便宜師兄”又多了幾分信服。
水班職官就是這樣,沒有天班朝廷命官的次第晉升和官場世故,也少了許多論資排輩,誰有本事誰的話語權就更大。
掃視一圈船體內部在【尾翼·照壁無影】光芒壓製下行動遲緩的人形物體,她脖子上掛著的一片玉符亮起,讓王澄聽到了她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就差一步短短十幾丈就能上岸逃生,卻與船同沉,死在了這種地方。
死者心裏的執念太深,所有人這才連同屍體都變成了邪祟。”
數了數加起來一共有十七八個,腐爛程度不高,完全看不出是幾百年的古屍。
但渾身都跟海底寄生物結合到了一起,密密麻麻的藤壺、珊瑚讓人看著忍不住就頭皮發麻。
單單是外觀就足以要了密集恐懼癥患者的命。
看似柔弱的韓淑書臉上不僅毫無懼色,反而在這種恐怖的氛圍裏,饒有興致地給王澄做起了解說:
“王師兄,【死倒】是各種水體裏最常見的邪祟,江河湖海到處都是。
正常情況下,屍體在沉入水底之後,隨著屍體腐敗,體內就會漸漸脹氣,這些屍氣會將人撐得麵目猙獰、口唇外翻,變成恐怖的巨人觀。
當它們體內積累的屍氣越來越多,屍體就會漸漸浮上水麵,先是上肢浮上來,然後才是下肢。
所以死在各種水體裏的人,如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隻要等上個三五天它自己就會漂上來。
而且因為女人和男人的盆骨不同,所以這些浮屍還有個特點,叫做‘男俯女仰’,俯身的就是男人,仰身的就是女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突然壓低了嗓音:
“最後還有一種屍體則會一直在水中直立著,保持著行走的姿勢,屍體隨著水浪緩緩向前,就像是在水底漫步一樣。
它們會在幹涸的河床裏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一步步走向水底最深處,走到頭後會轉一個方向繼續走。
尤其是在濁河,枯水期的時候河底到處都是這種一串串的腳印。
如果你乘船過路的時候朝著水裏看,說不定還能跟死倒來個臉貼臉,看到它們朝著你笑哦!”
說完忽然扭頭朝著王澄做了口歪眼斜的可愛鬼臉,然後才一扭身從破洞鑽進了沉船裏。
王澄不得不承認這個小丫頭確實有幾分講鬼故事的天賦。
原來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擔心一轉身背後就緊貼著一張腫脹的死人臉。
這時,王澄眸光一閃,突然低喝一聲:
“韓師妹,小心!”
頭頂的光芒雖然把整艘船都給照亮,讓所有邪祟都無所遁形。
可等到韓淑書遊進去的時候,王澄才發現這裏藏著的可不隻是邪祟,就在女孩身前不遠處,一叢海葵突然動了一下。
【奇貨可居】立刻就看出來那是一隻比磨盤還要大的海葵蟹。
在鉗子上附著海葵,利用海葵的觸手進行偽裝和保護,完美地跟生滿了寄生物的船板融合到了一起。
王澄在發出示警的同時,飛速從腰間符囊裏取出一張師父沈雨亭親手繪製的【玄蛇黑水符】,心中飛速默念:
“紅頭黑麵,八首蛇身。口吐黑炁,盤繞昆侖。總持萬化,即製雷神。敕!”
心光一閃,符籙在水中無火自燃,艙中陰影裏突然竄起一條黑色蛇影,猛然纏住那隻海葵蟹,讓它當場僵在原地。
但是,事實證明,王澄的擔心有些多餘,韓淑書親身為他演示了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
怯生生的少女看似性格靦腆,身材嬌小玲瓏,可憐、弱小、又無助。
卻在王澄持符念咒的同時,她就已經從腰囊裏掏出兩把...沉重的青銅戰錘,主體用琺瑯彩燒製成少女感滿滿的可愛粉紅色。
錘頭比雞蛋稍大一些,鏨刻朱砂符印——【劾厭殺鬼篆】。
不要被話本小說給騙了,戰場上最大的實用戰錘差不多也就是這種體型了,絕對沒有西瓜那麼誇張。
嘭!嘭!嘭!
使用表麵毫無章法,實則亂中有序的“亂披風”錘法,雙錘舞動風雷,攪動海水,小小的身體裏竟蘊藏著大大的能量。
哐哐幾下就把那動彈不得的大螃蟹捶得稀巴爛。
一開打就停不下來,韓淑書一個人從外到內,將那些被【照壁無影】壓製的死倒挨個錘爆腦袋,屍水、腐朽的腦漿四處亂飛。
這一次,那些死倒倒下了就再也沒能重新爬起來。
大概是因為太長時間沒能吃到人,一群邪祟早就虛弱到了極點,麵對這個暴力蘿莉毫無反抗之力。
王澄本來還想提醒韓淑書他想吃蟹黃,不要給他弄髒了。
張了張嘴,差點喝了一口懸浮著黑黃腦漿的百年沉屍湯,連忙退後,心裏默默吐出一句:
“白切黑,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