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的震顫餘波,久久未曾平息。
繁星令上幽暗的紋路與林小滿頸後那枚月牙胎記奇異地共鳴著,像一根繃緊後又被驟然撥動的弦,在兩人之間蕩開圈圈漣漪,打破了先前那份微妙的平衡。
月牙紅痕,在尹天靈慧魄的光暈映照下,竟扭曲、延展,化作一幅星圖軌跡般的異象。
她指尖觸及頸後,一片冰涼,而那紅痕卻滾燙如新烙的鐵印。
“這……”林小滿喉嚨幹澀得厲害,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尹天緩緩收迴按在鏡麵上的手。
鏡中那令人心悸的詭譎畫麵,頃刻間消散無蹤,隻餘下清晰映照著兩人身影的冰冷鏡麵。
燭火搖曳,映得他眉宇間那道淺淡的金紋愈發明晰。
“此物名為繁星令,”尹天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與你有些淵源。”
他頓了頓,又道:“我要去一趟中州。”
中州。
這兩個字,宛如一塊巨石砸入林小滿沉寂已久的心湖,瞬間激蕩起千層驚濤駭浪。
那是傳說中的九州之央,是修者向往的聖地,更是強者如雲的所在。
那是一個她過去連做夢都不敢奢望能踏足的地方。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感魄脈中,那股與繁星令遙相唿應的奇異力量,正從頸後胎記處源源不斷地湧出,牽引著她。
“我想跟你一起去。”
林小滿幾乎是脫口而出。
尹天卻似乎對此並不意外,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緒。
“中州路途遙遠,危機四伏。”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不帶任何勸阻或鼓勵的意味。
“我不怕。”
林小滿迎上他的目光。
她隱隱有種強烈的預感,頸後的胎記,這枚神秘的繁星令,以及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少年,都與她那片空白的過往,與她那尚不明朗的未來……都有著千絲萬縷、無法割裂的聯係。
尹天不再多言,算是默許了她的追隨。
夜色漸濃,窗外蟲鳴漸息。
兩人簡單收拾了行囊。
其實,也並無多少東西可收拾。
林小滿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卻幹淨整潔的布衣。
尹天則換上了一套合身的青色勁裝,更襯得他身姿挺拔,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那身破舊不堪的乞丐裝,連同柳如霜那張猙獰的麵孔,以及亂葬崗上閃爍的磷火,似乎都永遠地留在了過去,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晨曦微露,天邊泛起魚肚白,薄霧如紗,尚未完全散盡。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了通往中州的官道。
尹天在前,步伐從容,氣息悠長,絲毫不見疲憊,手中那枚繁星令在他指尖散發著微弱而穩定的紫金光芒。
林小滿緊隨其後,官道兩旁,初春的樹木已抽出嫩綠的新芽,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與青草的濕潤芬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清冽的空氣湧入胸腔,帶來一種久違的、幾乎讓她落淚的輕鬆與自由。
離開城鎮的喧囂後,林小滿的感魄脈變得愈發敏銳清晰。
她能“看”到官道下,蚯蚓在濕潤的泥土中緩緩蠕動;能“聽”到遠處密林中,鳥雀振翅時帶起的微風;甚至能“感知”到空氣中,那些不同尋常、帶著絲絲寒意的魄力波動。
行至一處兩山夾峙的峽穀入口,林小滿腳步一頓,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前麵三裏,有人埋伏。”
尹天聞言,腳步隨之停頓,目光投向峽穀。
“多少人?”他問,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問天氣。
“七個。”
林小滿閉上雙眼,感魄脈毫無保留地全力鋪展,將前方峽穀內的情況探查得一清二楚,“都帶著兵刃,殺氣很重。”
她睜開眼,望向尹天,補充道:“應該是衝著你來的。”
尹天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揚起,冷冷笑了。“蘇家的人,鼻子倒是比狗還靈。”
他淡淡說道。
林小滿心頭微微一沉,蘇家她曾在市井傳聞中聽聞過,是中州附近一個以追蹤秘術和行事狠辣而聞名的世家。
“我們……要不要繞過去?”
她下意識地提議,她不想平白無故招惹這樣的麻煩,更不想拖累尹天。
“不必。”
尹天邁開腳步,徑直向峽穀深處走去。
晨霧繚繞在他周身,使得他孤傲的身影更添了幾分飄渺與決絕。
“正好,試試人魂境的力道。”
人魂境!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林小滿腦海中轟然炸響她瞳孔驟然緊縮。
她知道,魄力修行分為感知境、人魂境、地魂境、地煞境、天罡境等諸多境界。
每一重境界之間,都有著天壤雲泥之別。
她自己,不過是剛剛摸到感知境門檻的雛鳥而眼前的尹天,竟然……竟然已是高高在上的人魂境強者了?!
難怪……難怪他能那般輕易地震碎柳如霜的赤練鞭,彈指間便毀掉那枚奪魂攝魄的金鈴!
過去的種種不可思議,此刻都有了答案。
峽穀內,晨霧彌漫,更添幾分陰冷。
七名黑衣人手持雪亮的利刃,屏息凝神,如同蟄伏的毒蛇,顯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為首的一人,麵容陰鷙,一雙鷹隼般的眸子閃著寒光,死死盯著峽穀入口的方向。
“來了。”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
不多時,尹天與林小滿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哼,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一個發育不全的黃毛丫頭,也配持有繁星令這等神物?”
為首的蘇家長老蘇長河,嘴角咧開一抹猙獰的冷笑。
他手一揮,聲音淬了冰:“拿下他們!繁星令帶迴,人,處理幹淨,不留活口!”
“是!”六名黑衣人應聲而出,撲向尹天,帶起陣陣陰風。
刀光劍影,在峽穀間交錯縱橫,於清晨熹微的陽光下折射出森然刺骨的寒芒。
林小滿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感魄脈將每一道攻擊的軌跡與其中蘊含的力道,都無比清晰地反饋給她——那些,全都是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的殺招!
尹天卻依舊那般從容不迫,仿佛眼前這些索命的兇徒,不過是幾隻惱人的蒼蠅。
他甚至,連腰間的劍都未曾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