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清宮,燭火徹夜未歇。
柳映梨圍坐在火爐前,望著灼燒的火焰,靜靜發著呆。
“殿下,世子已經迴了昭陽王府。”蒹葭輕聲稟告。
整整五十大板,陳循趴在地上,硬是一聲沒吭。
身為昭陽王的兒子,他背負太多譏諷,即使再狼狽也不會輕而易舉的顯露出來。
“他能走嗎?”
蒹葭搖頭:“世子是被被抬迴去的,背後的衣物上,有好多血跡。”
柳映梨的眉間顫了下,指尖微微蜷縮,眼前浮現出陳循靜默隱忍的麵容。
一想到她為了蕭凜而沒有將陳循顧全周到,不由得生出一股愧疚感。
“給本宮更衣。”她驀地站起來。
蒹葭微怔:“殿下想要去哪?皇上禁了您的足,東宮那邊一直派人盯著,要是被人發現……”
迴來以後還沒有跟蘇明朗見過麵,他卻虎視眈眈監視著上清宮。
柳映梨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可陳循因受無辜牽連,她必須得去一趟昭陽王府!
寒風從窗前唿嘯而過,將枝上的落葉抖散一地。
陳循趴在床上,被疼痛氳的睡不著覺。
他身上還穿著白日的衣物,幹涸的血跡渲染出花,緊緊貼在背上。
靜寂的昭陽王府沒什麼煙火氣息,隻有這一間房還亮著。
門外忽得響起敲門聲。
陳循以為是管家,想也沒想拒絕了:“我歇了,有事明日再稟告。”
空氣中沉寂了兩秒。
熟悉的嬌麗聲音輕聲道:“陳循,開門。”
簌簌的風聲掩不住柳映梨的迴答,簡短四個字讓他心跳如鼓。
“臣已經歇下了。”
陳循實在爬不起來,幹脆將柳映梨也迴絕。
況且深夜來訪,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也沒必要見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她莫名其妙來了一句,略帶稚氣的聲線仿若頑皮的小孩子。
陳循失笑。
下一秒,隻聽見吱呀的聲音,房門被打開了。
柳映梨翩翩然走進來,陌生的宮女裝扮讓陳循忍不住出聲:“殿下不是被禁足了,怎麼還……”
“偷偷跑出來的。”
“要是被皇上知曉,肯定會降罪的。”
柳映梨滿不在乎,淡淡道:“誰關心那個?”
如果文帝真的想要懲罰她,不用先關禁閉,早就褫奪稱號了。
可見他並不是真的要追究蕭凜逃跑一事。
房中隻亮著一盞燭火,視線有些昏暗。
空氣中還彌漫著股淡淡的血腥味。
柳映梨往床邊走近,目光觸及到背上沾染血跡的衣物時,微蹙秀眉:“怎麼不讓丫鬟將髒汙換下來?”
陳循苦笑:“府上沒有丫鬟。”
“小廝呢?”
“有倒是有,不過臣覺得太別扭。還是等傷好以後,臣自己換吧。”
偌大的昭陽王府除了管家和兩個小廝外,沒有其他伺候的人。
陳循被送迴來的時候,管家他們也擔憂瞧過,他想要休息,便都遣散了。
“幹淨的衣物在哪裏?”柳映梨冷不防出聲。
陳循愣住,很快明白她要做什麼,忙道:“不可以!”
“你的傷口需要保持清潔幹淨,要是任由不管,就算痊愈以後也會很難看的。”
二話不說,柳映梨已經熟稔的在頂箱櫃裏翻找。
陳循見狀再次製止:“殿下金枝玉葉,怎可為臣換衣物?”
“你是人,本宮也是人,沒什麼不可以的。再說,是本宮的疏忽,才導致你受到父皇責罰,如果再來一次的話……”
她頓住了,沒說下去。
陳循眼眸一動:“重來一次的話,殿下不會放走蕭凜麼?”
柳映梨:“會,但是也要先將你的處境思慮好。”
她絕對不是故意想看陳循受罰的。
在櫃子裏翻來找去,終於找到一套幹淨的裏衣。
柳映梨抱著衣物來到陳循麵前,直接上手脫他的髒衣服,嚇得陳循往裏側一躺,後背觸碰到了傷口,下意識疼唿出聲。
為了讓她打消念頭,陳循咬著牙,佯裝已經無事,冒著冷汗坐起來:“還是臣自己來吧。”
柳映梨忍不住笑:“你不會以為本宮要趁你之危吧?”
“……沒有。”
“那你怎麼害怕的發抖?”她挑眉。
陳循啞口無言。
那不是害怕,是強忍的疼痛罷了。
柳映梨一把扳過他清瘦的肩膀,湊近道:“你放心,本宮還沒有無恥到這種地步。”
陳循臉頰一紅,乖乖趴了下去。
微涼的手指撩起後背衣角,觸電般的感覺讓他心上一動。
柳映梨倒吸一口涼氣。
縱使江肆提前打過招唿,行刑的人依舊沒有留情。
“需要上藥嗎?”她問。
陳循遲疑了下:“鬥櫃第二層,有一瓶止血定痛散。”
柳映梨轉身去尋。
陳循微微側眸,複雜的眼眸裏說不出情緒。
察覺到她就要轉身迴來,立馬收迴了視線。
“你若介意,本宮去將小廝叫來?”
不知道為什麼,柳映梨總覺得陳循是一副扭捏的模樣,跟個小姑娘似的。
“臣不常帶女子迴府,小廝恐管不住嘴,隨意亂說,萬一給殿下招惹來麻煩……”
禁足期間,最好謹慎一些。
柳映梨挽起袖子:“行,不用說了。”
還得她出手。
陳循斂眸,閉上了眼睛。
背後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略帶一些刺銳的疼痛。
他甚至能想象,柳映梨上藥的時候,一定嫌棄的蹙著眉。
“其實殿下不必自責。臣待在殿下身邊,就是承擔風險的。”
就像奴仆,一旦主子出事,頂罪的一定是他們。
所以,挨板子而已,陳循並沒有放在心上。
柳映梨認真抹藥,認真迴答:“要是被昭陽王知道你在皇城無端受罰,肯定得心疼死了。”
陳循呆愣了下,壓根沒想到能聽到這句話。
父親的確縱愛他。
不知心間想到什麼,他試探著問:“殿下怎麼會知道滄州的軍隊?”
陳循確定隱藏的很好,絕無消息外泄。
事關父親的存亡,他必須要查明清楚。
稍有不慎,落進文帝的耳朵,整個滄州都可能……
“你不用擔心本宮泄密,引發戰爭對你我都沒有好處。”她說的雲淡風輕。
陳循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好像,越來越看不清楚殿下心裏所想了。
放走蕭凜,隱瞞滄州,這難道不是在與文帝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