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氣在墨九霄經絡裏亂竄,像百十條蜈蚣啃咬著骨髓。他踉蹌半步,靴底碾碎半塊幹涸的血痂——那血漬原是蘇無音七歲生辰夜剜耳蝸時濺在青銅卦象上的,經年累月竟凝成黑紫色。刑天殘軀突然伸來鏽跡斑駁的左手,鐵指鉗住他碳化的右腕,腐鏽混著星塵簌簌落在兩人交握處。
\"仔細看紋路。\"
刑天的喉腔滾出砂礫摩擦般的聲響。墨九霄被迫抬起碳化的手臂,見那涅盤密文竟在皮下遊走如活物,暗金紋路爬過肘彎時,忽與三丈外琉璃棺中的耳骨產生共鳴。最左側那具棺槨突然炸裂,七歲蘇無音的耳骨騰空而起,骨麵細紋赫然是密文的起筆走勢!
血色箜篌又斷一弦。魔氣凝成的鸞鳥俯衝而下,喙尖距墨九霄眉心三寸時,刑天殘軀突然暴起——它竟扯斷自己脊椎處的青銅鎖鏈,鏈條末端拴著的半枚鸞鳥玉佩正正撞上鸞鳥左目!
\"哢嚓!\"
玉佩碎成齏粉的剎那,墨九霄窺見粉屑裏蜷著蘇無音十六歲的殘影。她碳化的左臂指著他心口,唇形分明是雪原訣別時的最後叮囑:\"挖出來...把傀儡心...挖......\"
熔爐廢墟突然劇烈震顫。墨九霄的指甲已摳進胸膛皮肉,卻見刑天殘軀轟然跪地,它腹腔裂開個銅盆大的窟窿,裏頭滾出塊裹著血膜的物件——正是蘇無音十二歲雨夜埋入它核心的聽骨笛!
笛身沾滿黑紅汙漬,七孔卻亮起幽藍螢火。當墨九霄染血的指尖觸到第三孔時,整座廢墟的地麵突然現出龜裂紋——那些紋路走向,竟與他臂上密文、蘇無音耳骨裂痕完全吻合,恍如三千年前便刻好的命軌。
聽骨笛的第三孔滲出靛青血珠,順著墨九霄的指縫爬上小臂。那血珠行經處,碳化的皮膚竟如旱地逢霖般綻開細紋,紋路間遊走著星塵螢火。刑天殘軀突然劇烈震顫,腹腔窟窿裏伸出半截青銅脊椎,直直插進地麵龜裂的紋路中心。
\"喀嚓——\"
地縫中迸出七歲蘇無音的耳骨殘片,如刀刃般劃開墨九霄的袖管。臂上涅盤密文觸到耳骨寒氣,驟然收縮成團,在他肘彎凝成枚鸞鳥瞳仁般的血痣。
魔氣凝成的鸞鳥突然哀鳴著散形,化作三千隻血蛾撲向聽骨笛。墨九霄本能要抽手,卻見刑天殘軀的左手鐵鉗紋絲不動——腐鏽已沿著他腕脈爬至肩胛,鏽斑裏竟藏著蘇無音十二歲時刻的微型星軌圖!
\"接著吹。\"
刑天的喉腔滾出砂礫般的催促。墨九霄染血的指尖壓上第四孔,笛孔突然暴長倒刺紮入指骨。他疼得眼前發黑,四百倍複眼卻在此刻窺見駭人真相:
血色箜篌斷裂的琴弦正從地縫鑽出,每根弦都纏著具琉璃棺槨。七歲蘇無音的耳骨被琴弦貫穿,十六歲那年的碳化碎屑正在弦上滑動,奏出的竟是當年她在無耳之城哼唱的安魂謠!
魔氣血蛾突然集體爆燃。青焰中浮起蘇無音十二歲的虛影,她左耳纏著滲血的麻布,右手卻穩穩握著剜耳刀:\"當年埋這笛子時,就等著今日呢......\"
墨九霄的喉頭湧上腥甜。第五個笛孔將他半截食指吞沒,鑽心的劇痛中,涅盤密文突然活物般遊向心口。他眼睜睜看著密文撕開皮肉,露出內裏跳動的傀儡心——那本該是青銅鑄就的心髒表麵,竟布滿蘇無音七歲時刻的安魂契!
\"挖出來......\"
刑天殘軀的催促混著青銅碎屑砸在耳畔。墨九霄左手成爪刺入胸腔,指尖觸及傀儡心的剎那,整座熔爐廢墟的地麵突然塌陷——
三百具琉璃棺槨墜入深淵,每具棺蓋都映著蘇無音不同年歲的耳傷。七歲那具棺槨突然橫撞過來,墨九霄在震蕩中看見棺內駭人景象:初生耳蝸的螺紋深處,蜷縮著十二個與自己麵容相同的嬰胎!
血色箜篌在此刻徹底崩解。魔氣裹著青銅碎屑凝成巨掌,將墨九霄與刑天殘軀拍向巖壁。涅盤密文突然從他心口剝離,在空中重組成蘇無音十六歲的虛影——
雪原決戰那夜,她碳化的左臂插入自己胸腔,生生拽出半顆傀儡心:\"待你見著那些嬰胎時......把心喂給......\"
巖壁轟然開裂。墨九霄墜入寒潭的剎那,見潭底沉著三百具青銅棺,棺蓋紋路正是他臂上密文的倒影。最中央那具棺槨突然開啟,伸出隻纏著星塵鎖鏈的手——
那手的無名指第二關節處,有道他永生難忘的舊疤。十二歲雨夜,蘇無音正是用這手指蘸著耳血,在刑天斧柄刻下第一道安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