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山的秋雨,在戌時初刻轉成了凍雨。蔡佳軒與王嘉馨躲在巖穴裏,聽著山崖下傳來的馬蹄聲,三十六盞雲雷紋燈籠在夜色中排開,如一條蜿蜒的毒龍,正順著山徑爬向他們的藏身處。
“是謝氏一族的‘寒蟬七煞陣’。”王嘉馨撫過雌劍劍柄,九龍劍穗上的金絲在幽暗中泛著微光,“每路追魂使攜七枚寒蟬鏢,取‘七煞鎖魂’之意。”她忽然看見,劍穗尖端沾著的紫草汁在石麵上畫出顧氏冬梅的輪廓,“顧氏舊部在鏢上留了暗記,他們混在追魂使中。”
蔡佳軒握緊雄劍,劍鞘上的雲雷紋與洞外燈籠相映,竟隱隱透出顧氏戰旗的血色:“老道曾說,雌雄雙劍本為一體,當年顧女將軍與王氏先祖合戰胡騎,用的便是這種‘雲雷冬梅陣’!彼鋈煌蛲跫诬把g的水蒼玉佩,裂痕在水光中如江河崩裂,“你的玉佩,能引動顧氏戰魂。”
她點頭,指尖按在玉佩上,裂痕處滲出微光,竟在洞壁映出顧氏女將騎馬揮劍的虛影。寒蟬鏢的破風聲近了,她忽然拔劍,雌劍劃出弧線,劍穗掃過洞頂水滴,竟凝出千萬枚冰針,與顧氏虛影的劍招相合:“佳軒,用‘驚鴻三疊’破陣,我來護你心脈!”
蔡佳軒踏劍穗騰空,雄劍劍穗如青鸞展翅,借洞頂冰針引動山風,在崖前織成冰網。首路追魂使的寒蟬鏢撞上冰網,發出刺耳的蟬鳴,卻見冰針上隱隱有冬梅紋路——正是顧氏舊部暗中傳遞的“同袍勿傷”信號。
“小心!”王嘉馨忽然甩出劍穗,纏住側方襲來的鎖鏈錘,金絲與鎖鏈相纏,竟將追魂使拉向冰網,“他們換了拓跋氏的鎖子甲!”她看見對方甲胄內側繡著顧氏冬梅,聲音發顫,“是顧氏的叛徒……”
蔡佳軒劍穗急轉,冰網驟然收縮,將叛徒困在中央:“顧氏戰魂豈容背叛!”雄劍清光閃過,鎖子甲應聲而裂,卻在叛徒頸間發現一枚雲雷紋刺青——正是王氏豢養的死士標記。
山徑深處,三十六路追魂使結成北鬥陣,每路旗手都舉著半幅顧氏戰旗。王嘉馨望著被篡改的冬梅紋,忽然想起在朱雀巷老宅看見的顧氏殘錦,劍穗竟不受控地暴漲,金絲如冬梅枝椏,掃落所有戰旗:“外祖母,借您戰魂一用!”
洞外忽起狂風,顧氏女將的虛影踏劍而來,每片冬梅瓣都化作利刃,將北鬥陣撕出缺口。蔡佳軒趁機拉住王嘉馨,劍穗纏住崖邊老藤,向剡溪方向急墜。追魂使的弩箭破空而至,卻被老藤上的冰針一一擊落,發出叮叮脆響。
“他們用八百裏加急符,每隔三裏設烽火臺!辈碳衍幫h處燃起的火光,劍穗掃過溪麵,竟借水勢托起兩人,“還記得清溪悟劍時的‘借物遁形’嗎?剡溪九曲,正好化去追兵的煞氣!
王嘉馨點頭,雌劍在水麵劃出《廣陵劍經》的紋路,溪水竟化作七賢竹林的虛影,將他們的身影掩蓋。追魂使的燈籠光映在水麵,隻見竹林搖曳,卻尋不到半點蹤跡。她忽然看見,水中倒影裏,自己與蔡佳軒的劍穗交纏,竟形成顧氏戰旗與王氏劍穗合璧的圖案。
“前麵是‘萬馬渡’!辈碳衍幹钢芯奘邦櫴吓f部說,當年劉裕在此渡江北伐,曾留下‘馬革裹屍’的誓言!彼鋈话櫭迹娋奘峡讨碌挠浱枴穷櫴稀懊坊ㄈ钡膭,“有人替我們引開了追兵!
溪穀深處傳來慘叫,一名顧氏舊部被寒蟬鏢擊中,跌進溪水前,將懷中的錦囊拋向他們。王嘉馨接住錦囊,裏麵是半片染血的顧氏玉玨,裂痕處刻著“走水路,焚船”四字。她哽咽著將玉玨放入溪水,見水麵升起三朵冬梅,正是母親顧氏的臨終密語。
“他們用顧氏子弟的血,逼我們現身。”蔡佳軒劍穗重重掃過水麵,激起的浪花中竟有血色,“嘉馨,你可還記得,在寒潭畔我曾說過,劍穗連心,不分貴賤?”他忽然將雄劍插入溪底,劍穗化作萬千竹枝,“今日便讓世族看看,寒門的劍,護的是天下民心!”
王嘉馨握住他的手,雙劍共鳴,溪水中的血色竟凝結成顧氏戰旗的模樣,順流而下,引開了半數追魂使。她解下金絲劍穗,係在受傷的舊部腕上:“帶著我的劍穗,去寒潭告訴母親,女兒終會將玉佩埋在她的劍穗化石旁。”
是夜,剡溪水麵漂著三十六盞熄滅的雲雷紋燈籠,如墜落的星星沉入河底。蔡佳軒與王嘉馨二人躲在下遊的蘆葦叢中,聽著追兵的叫罵聲漸遠,忽然發現對方留下的通緝令,上麵王嘉馨的畫像旁,竟畫著半朵冬梅——那是世族對顧氏最後的忌憚。
“蔡郎,”王嘉馨摸著腰間的玉佩,裂痕中嵌著半片寒蟬鏢的碎片,“等過了長江,我要把這玉佩上的雲雷紋磨去,隻留外祖母的冬梅。”她望向他眉間的朱砂痣,在夜色中如一點星火,“就像我們的劍,終將褪去世族的枷鎖,隻留初心的光!
蔡佳軒輕笑,劍穗拂過她鬢角的濕發:“那時我們便在北方建一座劍穗書院,讓寒門子弟習顧氏的槍,世族子弟學謝氏的劍,就像這剡溪的水,終將在長江匯流。”他忽然看見,蘆葦叢中有漁人留下的竹筏,船頭刻著“渡心”二字,正是老船夫所說的顧氏秘筏。
追兵的火把光再次亮起時,蔡佳軒與王嘉馨已踏上竹筏。王嘉馨解下顧氏帕子,係在筏尾,看著它在風雨中翻飛,如同外祖母的戰旗,如同母親的白發,如同自己即將逝去的世族身份。而腰間的玉佩,裂痕更深了,卻始終未斷,如同她與蔡佳軒的羈絆,在通緝令的火光中,在三十六路追魂使的圍獵下,愈發堅韌。
竹筏順流而下,王嘉馨望著會稽山漸隱的輪廓,忽然發現,自己的發絲不知何時與蔡佳軒的劍穗纏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溪水衝擊著礁石,發出清越的響聲,像極了初遇時廣寒門的風,像極了寒潭畔的劍鳴,像極了此刻彼此心跳的聲音。腰間的玉佩在顛簸中終於裂開一道深縫,卻沒有掉落,因為劍穗早已穿過裂痕,將它與雄劍的雲雷紋緊緊係在一起。這或許就是命運吧,她想,世族的枷鎖與寒門的劍,終將在這亂世的洪流中,磨成最璀璨的光,照亮每一個敢於追求初心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