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河亂象平息,蔡佳軒與王嘉馨憶起後羿殘魂所托,遂往月宮而來。行至南天門,新任太陰星君早攜玉兔相候,廣袖一揮,便有清光托著二人直上九霄。未至廣寒宮,已聞得叮叮斧聲,如泣如訴,驚起萬千寒鴉。
“此乃吳剛伐桂之聲,”太陰星君歎道,“已響了千年矣。”王嘉馨見月光中浮動著點點金粉,細觀竟是斧刃削落的桂木屑,每片木屑都映著吳剛的倒影,“為何這桂樹隨砍隨合?”
“因斧乃情斧,樹為執念。”太陰星君指尖拂過桂葉,葉片上竟凝著冰晶淚滴,“吳剛本為西河樵夫,因愛慕嫦娥,觸犯天條,玉帝罰他伐桂,若能砍倒,便許他與嫦娥一見。”
話音未落,忽有桂枝斷裂聲,隻見一人蓬頭垢麵,身著破衣,正揮動萬斤神斧,砍向那棵高五百丈的桂樹。每砍一斧,樹皮便滲出赤色汁液,如血般滴落,卻又瞬間愈合。
蔡佳軒見吳剛眼中滿是血絲,卻又有一絲溫柔,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以竹杖隔空點住斧刃:“吳剛兄,可願與我等一談?”
吳剛抬頭,眼中閃過詫異:“下界仙人?可是後羿派來的?”王嘉馨取出後羿殘留的射日箭尾羽,羽上星火驟然亮起,吳剛見狀,斧鉞當啷落地,竟在月光中化作齏粉。
“仙子可曾告知,當年她奔月時,我就在這桂樹下?”吳剛撫摸桂樹,樹皮上竟有無數指甲劃痕,“我每日伐桂,隻為離她近些。可這樹越砍越高,我越攀越寒。”
王嘉馨見那些劃痕深淺不一,深的已入木三分,淺的似含猶豫,忽然明白:“這些劃痕,是你每次想放棄時所刻?”吳剛點頭:“每道痕裏,都是她在廣寒宮的歎息。我聽得真切,卻觸不到她。”
正此時,廣寒宮門緩緩打開,一位仙子踏月而來,正是嫦娥。她身著素紗,腰係冰綃,麵容絕世,卻有三分淒苦七分孤寂。玉兔連忙跳上前,咬住她裙角,似怕她傷心過度。
“後羿……可還安好?”嫦娥開口,聲音如清泉擊石,帶著千年的幽涼。蔡佳軒將後羿射日之事娓娓道來,說到殘魂消散前叮囑探望,嫦娥眼中泛起淚光,指尖輕輕觸碰箭羽星火,星火竟化作後羿虛影,抬手欲撫她麵,卻在觸及前消散。
“當年我誤食仙丹,非為長生,”嫦娥望著桂樹,吳剛急忙躲到樹後,“隻因逢蒙欲奪仙丹害他,我不得已吞下。卻不想,這一吞,竟成永訣。”
王嘉馨見吳剛在樹後拳握樹皮,指縫間滲出鮮血,卻不敢上前,心中不忍:“仙子可知,有一人,為你伐桂千年?”嫦娥輕輕點頭:“我知他情深,卻無法迴應。情之一字,本是雙刃劍,傷了他,也傷了我。”
忽然,桂樹劇烈震動,無數金粉匯聚成後羿殘魂模樣,正是當年射日時的英武姿態。但這虛影卻比在漠北時更加虛幻,宛如隨時會被月光吹散。
“嫦娥,吾雖魂散,卻留一絲執念在此,”虛影向嫦娥一揖,“本想護你周全,卻見你與吳剛皆困於情劫。吾今隨二位仙長離去,望你等早日超脫。”
吳剛再也忍不住,從樹後衝出:“後羿兄!我不怪你,隻望你能勸勸仙子,容我……”話未說完,便被嫦娥抬手阻止。
“吳剛,你可知道,這桂樹為何砍不斷?”嫦娥輕輕撫摸樹幹,樹皮上的劃痕竟開始愈合,“因它本是你我執念所化。你執於見我,我執於悔愧,卻不知,放手亦是一種成全。”
後羿虛影微笑著飛向蔡佳軒,化作點點星火融入竹杖:“勞煩二位,帶我去那人間煙火處,看看後世是否如我所願,再無十日並出之禍。”蔡佳軒點頭,竹杖輕揮,收下這縷殘魂。
臨行前,王嘉馨取出乾坤袋,撒出功德池善果,桂樹頓時開滿金蓮,每朵蓮花中都映出吳剛與嫦娥的前世——原來吳剛曾是後羿的副將,因愛慕嫦娥,在嫦娥奔月後,追隨至月宮,甘願受罰,隻為守護。
“原來如此,”吳剛望著蓮花中的過往,忽而大笑忽而大哭,“千年執念,不過是個輪迴。後羿兄,若有來世,我定當與你共飲一杯,不再困於兒女情長。”
嫦娥亦露出釋然之色,取下鬢間玉簪,簪頭所嵌正是當年後羿射日所得的星辰碎片:“此簪名曰‘斷念’,今贈二位,望能助你們勘破情劫。”
蔡佳軒與王嘉馨辭別林府,駕雲而下,迴頭望去,隻見廣寒宮的桂樹已化作金橋,吳剛與嫦娥並肩而立,雖仍有距離,卻都麵帶微笑。太陰星君輕揮衣袖,月光中傳來《廣寒謠》:“情如明月終須缺,心若太虛自可圓。”
王嘉馨握緊蔡佳軒的手,隻覺他掌心溫暖,一如千年前在碧玉階前撿簪花時的溫度。竹杖中後羿的殘魂輕輕顫動,似在感慨。她忽然明白,這世間最鋒利的不是寒光劍,也不是射日弓,而是能看透執念的慧眼,和願意放手的慈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