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當日五莊觀、靈鷲山論道之後，蔡佳軒與王嘉馨夫妻迴去閉關悟道，但卻常懷“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之心。這日二人於昆侖山巔煉化竹杖，忽聞南瞻部洲方向傳來鬼泣神號，似有萬千冤魂夜哭。舉目望去，但見下界黑雲如墨，罩住中州大地，疫氣凝成黃霧，直撲鬥牛星官，連昆侖仙樹都枯葉凋零。


    王嘉馨手撫乾坤袋，隻覺袋中七十二顆善果皆已烏黑，顆顆裂出細紋，宛如眾生愁容：“夫君，此劫甚於兵戈！你看這怨氣凝結成形，竟成‘五濁惡世’之相。”蔡佳軒以竹杖叩擊雲頭，杖頭青竹瞬間爬滿紫斑，如人染病：“昔年佛家常言‘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今皆應在南瞻部洲。且這疫氣中夾雜妖邪之氣，定是無量量劫初現征兆。”


    二人方欲駕雲下界，忽見西方天際金芒驟盛，一朵千葉金蓮托著晶瑩淨瓶破霧而來，瓶中甘露如串珠垂落，所過之處雲開月明。金蓮之上，觀音菩薩結跏趺坐，左脅侍善財童子手持玉如意，右脅侍龍女輕捧水晶缽，背後三十二化身或執寶杵、或捧蓮花，依次顯現，端的是“千手千眼應千劫，大慈大悲救大千”。


    觀音菩薩輕揮楊柳枝，淨瓶中奔湧出一道白虹，宛如天上銀河傾泄，直指南瞻部洲最深處。蔡王二人緊隨其後，見白虹墜入豫州地界，觸地瞬間化作百丈清泉，泉中蓮花次第盛開，每片花瓣都刻著“卍”字金紋。有奄奄一息的百姓掙紮著飲下泉水，立刻褪去病容，跪在泉邊嘔吐出黑色痰涎，抬頭望向天際，眼中重燃生機。


    “菩薩垂憫，敢問此疫根源何在？”王嘉馨斂衽施禮。觀音菩薩以柳枝輕點水麵，水鏡中映出五胡亂華時的屠城景象：匈奴鐵騎踏碎洛陽宮闕，羯族軍隊懸漢人首級為京觀，氐族君主烹煮儒生為食，種種殺業化作黑煙，滲入大地深處。“此乃累世殺業所化‘癘氣’，”菩薩歎道，“千年沉積，今借劫數化為疫病。你看那許昌城——”柳枝轉向一座濃煙籠罩的城池，“城中縣令名為張屠，前世乃匈奴左賢王，曾屠城三日，今生雖居官位，卻縱容兵丁劫掠百姓，怨氣附其體，如引火之薪。”


    蔡佳軒見水鏡中張屠麵色青黑，正指揮衙役驅趕求藥百姓，忽憶起前世在北地所見的赤地千裏，握杖之手青筋暴起：“弟子曾見匈奴屠城，幼童被貫於長槊，婦人投井而死，此等殺業，果報竟延至千年之後？”觀音菩薩合十道：“因果循環，如影隨形。昔年目犍連尊者救母，尚需借盂蘭盆會化解業障，何況此等滔天殺業？”


    正說話間，許昌城中突現百丈黑煙，化出一赤發鬼卒，手持丈二骨刀，刀刃上“殺”字血光閃爍，直劈觀音法相。善財童子輕笑一聲，足踏九品蓮花騰空，拋出手中金磚：“孽障敢爾！”金磚迎風變大，正麵“招財進寶”四字放出無量光明，砸在鬼卒頭頂。鬼卒慘叫退避，卻見傷口處湧出無數小蟲，落地化作黑衣小鬼，密密麻麻撲向泉眼。


    龍女見狀，輕搖玉淨瓶，泉中驟然升起四道水柱，分別化作持國、增長、廣目、多聞四大天王法相。持國天王撥動琵琶弦，音波所至小鬼盡皆碎裂；增長天王揮劍斬出青光，將妖霧劈成兩半；廣目天王口中吐出赤龍，將剩餘小鬼盡皆吞噬；多聞天王撐開混元傘，傘麵現“風調雨順”四字，罩住整個泉眼。


    蔡佳軒趁勢揮動竹杖，杖頭青竹化作千萬利劍，如孔雀開屏般穿刺小鬼身軀，每刺中一隻，便有金光閃過，小鬼化作灰燼時竟麵露解脫之色。王嘉馨舞起寒光劍，劍氣化作漫天梅花，每朵梅花都馱著一個怨魂，送至觀音座下。觀音菩薩以甘露灑之，怨魂皆合十往生，空中響起陣陣梵音。


    “看爾等執迷不悟！”觀音菩薩將一滴甘露滴在張屠眉心，張屠猛然抱頭倒地，眼中閃過前世記憶：自己率部屠殺漢人，將嬰兒拋入油鍋，將孕婦開膛取子……“我、我竟造下如此罪孽！”他望著滿城死屍，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願以今生之命，贖前世之罪！”言畢，撞向縣衙前的鎮邪石獅，鮮血飛濺處，纏繞他的黑氣盡皆消散。


    觀音菩薩以楊柳枝蘸取甘露，灑在張屠屍身之上，其靈魂從血泊中升起，周身黑氣漸褪，化作淡金光點。“你雖罪重，卻能至誠懺悔，”菩薩語帶憐憫，“今判你入輪迴道，投生獵戶之家，累世護佑生靈，方得解脫。”轉頭對蔡王二人道，“二位可知，當年齊天大聖鬧天宮，被壓五行山下五百年，亦是因其殺業太重。後來保唐僧取經，曆經八十一難，每渡一難，便消一業，最終成鬥戰勝佛。”


    王嘉馨輕撫腰間九龍劍穗，劍穗上九龍突然昂首嘶鳴，化作九道清泉注入疫地：“菩薩所言極是。我等在廣寒宮見吳剛伐桂，見嫦娥獨居，皆因執念成困。今日方知，慈悲不是施舍，而是度人度己。”觀音菩薩點頭：“善哉！當年我在普陀洛迦山，見一漁家女因父病割肉入藥，卻反遭鄰裏誣陷，便化身賣魚婦點化眾生，方知眾生苦在無明。這淨瓶甘露，非是我所造，乃眾生善念所凝。”


    說話間，疫病已退，陽光重新灑滿中州大地。善財童子打開寶袋，拋出無數金元寶，元寶落地即化作蓮花，百姓拾起蓮花，頓覺身心清涼，前世今生的煩惱盡皆遺忘。有一白發老嫗捧著蓮花落淚：“我夢見亡孫說，他在陰間不再受疫病之苦，皆因菩薩顯靈……”


    蔡佳軒望著劫後餘生的百姓，想起玉虛宮白鶴銜書、碧遊宮青萍異動，不禁向觀音菩薩問道：“如今闡教欲重立封神榜，截教舊部蠢蠢欲動，菩薩以為，我等當如何自處？”觀音菩薩將淨瓶收入袖中，蓮臺緩緩升起，三十二化身同時合十：“封神榜乃天道棋盤，爭的是‘氣數’二字。當年通天教主擺下誅仙陣，以為能逆天改命，卻不知‘順天者逸，逆天者勞’。二位隻需記住——”


    話音未落，空中突現四句金光大字：“不墮闡截門戶見，唯存慈悲濟物心。若問量劫何時了，萬類同春便是金。”蔡佳軒與王嘉馨抬頭，隻見西方三聖金身隱約可見，阿彌陀佛結彌陀印，大勢至菩薩執蓮花燈，與觀音菩薩共呈“西方三聖”法相，照亮南瞻部洲的每一寸土地。


    王嘉馨忽然指著泉眼處驚唿：“佳軒快看！”但見方才的焦土上，竟生長出一片竹林，正是蔡佳軒當年煉化的竹杖所化。每根竹子都掛著晶瑩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竹葉沙沙作響，竟似在誦念《大悲咒》。蔡佳軒輕撫竹身，竹葉上浮現出“慈”“悲”“喜”“舍”四字，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大道不在天上，而在眾生疾苦處；不在神通廣大，而在一念慈悲中。”


    二人攜手駕雲而起，身後傳來百姓的歡唿聲：“謝神仙！謝菩薩！”迴首望去，那眼甘露泉已化作湖泊，湖麵上波光粼粼，每一片漣漪中都映著觀音菩薩的慈容。而遠處的山巒間，竟出現了一條彩虹，連接著昆侖山與南海，仿佛一座天橋，將仙境與人間緊緊相連。


    正是：一瓶甘露洗塵劫，萬點楊枝灑福田。若要世間無疾苦，須從心底種青蓮。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