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陽是被茶壺碎裂聲驚醒的。
他趴在茶館後廚的榆木案板上,掌心還粘著半張《飼蠱經》殘頁。灶臺上的碧螺春已經涼透,茶漬在粗瓷碗底凝成古怪卦象——正與昨夜夢中初代巫鹹繭房的紋路一模一樣。
\"陸掌櫃,前廳說書臺塌了!\"跑堂阿貴慌慌張張掀開布簾。陸昭陽抹了把臉,指腹沾的茶漬竟在案板留下血指印。他心頭突跳,昨夜在星門所見的三百茶館銀絲,分明與茶碗底卦紋吻合七成。
前廳已亂作一團。那方百年老檀木說書臺從中裂開,裂縫裏滲出的不是木屑,而是裹著星砂的青銅碎屑。陸昭陽蹲身細看,臺麵裂縫竟與《飼蠱經》殘頁的撕裂痕跡完全契合。
\"昭陽哥,這下麵有東西!\"阿貴突然驚叫。陸昭陽用茶刀撬開裂縫,臺基深處埋著個青銅匣——匣麵浮雕刻著二十年前師父在客棧後院埋藥的場景,而藥甕裏浸泡的赫然是七歲時的自己!
當啷——
茶刀脫手墜地。陸昭陽突然記起,這方說書臺是師父失蹤前月,特意從九嶷山運來的\"陰沉木\"。匣內突然傳來黏膩水聲,青銅鎖扣上的卦紋,正與他胸口的蜂巢胎記隱隱共鳴。
\"陸掌櫃當心!\"阿貴突然撲來。說書臺裂縫中突然射出銀絲,擦著陸昭陽耳際釘入梁柱——那銀絲末端拴著的不是暗器,而是半截茶館賬房先生的舌根!
\"取匣!\"藍衫書生的聲音自梁上傳來。陸昭陽抬頭,隻見說書先生常用的醒木正懸在書生掌心,木紋間滲出的星砂凝成\"初代巫鹹\"四個篆字。
陸昭陽暴退三步,抄起茶盤格擋。銀絲擊碎瓷盤的剎那,茶漬突然活化,在虛空凝成《篡命錄》殘章。書生見狀怪笑:\"陸掌櫃好手段,竟把命盤養在茶垢裏!\"
青銅匣突然劇震,匣蓋縫隙滲出碧色茶湯。陸昭陽福至心靈,扯下腰間魚形玉佩按向匣麵——玉佩觸及卦紋的剎那,前廳所有茶客突然僵坐,他們的瞳孔盡數化作青銅色,口中齊誦《溯神記》終章判詞。
\"破!\"陸昭陽將茶湯潑向梁柱。液體觸及醒木的瞬間,窺見木芯深處嵌著塊人骨——那骨紋走勢,竟與自己七歲溺亡時的命盤拓本完全一致!
藍衫書生突然撕開人皮,露出體內蠕動的青銅算籌。阿貴突然慘叫,他的天靈蓋鑽出帶吸盤的銀絲,絲線盡頭竟拴著說書臺裂縫裏的青銅匣!
\"師弟,接星砂!\"素衣女子的聲音自後院傳來。陸昭陽反手打翻茶櫃,藏在櫃底的焦尾琴突然自鳴——琴腹龍齦處封著的星砂罐應聲炸裂,砂粒凝成三百枚卦錢射向銀絲。
當啷啷——
卦錢擊斷銀絲的剎那,陸昭陽終於撬開青銅匣。匣內躺著的不是秘寶,而是半塊客棧常用的青磚——磚麵茶漬凝成的卦象,正是二十年前師父在他後頸畫的封魂印!
\"原來在這...\"陸昭陽指尖發顫。這青磚分明是當年師父失蹤的客棧天井磚,磚縫裏還粘著半片蜂蠱褪下的鱗甲。當鱗甲觸及蜂巢胎記時,整座茶館突然地動山搖。
藍衫書生突然七竅滲血,算籌盡數化為齏粉:\"不可能...命盤明明在...\"話音未落,說書臺徹底崩塌,臺基深處升起青銅丹爐——爐身三百氣孔中,每個都伸出茶館賬房先生的半截舌頭!
\"陸掌櫃,添茶。\"素衣女子突然現身,將滾燙茶壺擲向丹爐。沸水觸及爐身的剎那,所有舌頭齊聲誦念《飼蠱經》殘篇。陸昭陽在蒸騰的茶霧中窺見:那些舌苔上的紋路,正是昨夜星門中初代巫鹹繭房的簡化卦象!
青銅匣突然飛入丹爐,爐蓋合攏的瞬間,前廳所有茶客突然恢複神智。阿貴癱坐在地喃喃:\"方才...方才好像做了十年噩夢...\"
陸昭陽捏緊半塊青磚,磚縫茶漬突然遊動,在他掌心拚出師父的字跡:\"九嶷山下,醒木為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