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的清晨，寒潭村籠罩在一層薄霧中。楚無塵背著竹簍走在青石小徑上，足尖掠過沾著露水的野草，忽然被一陣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個哆嗦。


    這不對勁。


    少年停住腳步，望著前方三丈外的寒潭。水麵凝結著薄冰，岸邊蘆葦掛著白霜，分明是隆冬景象。可此刻他額角滲出的汗珠正順著脖頸滑落，後背的粗布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這本該是九嶷山最悶熱的時節。


    \"又開始了...\"楚無塵解開腰間的水囊灌了一口。三日前潭水突然結冰，嚇得老村長帶著全族祭拜山神。此刻他凝視著潭心翻湧的暗流，隱約看到冰層下有幽藍光芒明滅。


    竹簍裏的血藤草散發著淡淡腥氣，這是給臥病半月的陳伯采的藥材。少年深吸一口氣，將草繩在腰間多纏了兩道，抬腳踏上冰麵。裂紋在腳下蛛網般蔓延，寒氣順著腳踝往上爬，在膝蓋處凝成細小的冰晶。


    突然，一抹暗金色在餘光中閃現。楚無塵猛地轉身，潭水深處竟倒映著一座巍峨古碑。那碑身布滿裂痕，表麵浮動著蝌蚪狀的銘文，分明不是水底該有之物。更詭異的是，當他抬頭望向天空，根本找不到任何能投射出這般倒影的建築。


    \"劫起於塵，相由心生...\"


    少年不自覺念出碑文，聲音出口的瞬間，潭水突然沸騰。冰層炸裂的脆響中，無數氣泡裹挾著幽藍光點衝天而起。他感覺左手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低頭看去，一道淡金色紋路正沿著血管蔓延，轉眼間在腕部結成蓮花狀印記。


    潭水化作旋渦將楚無塵卷入其中。在窒息感襲來的剎那，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九重幻象：僧侶、帝王、劍客...每個虛影眉心都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點。最右側那道身影突然轉頭，竟是身著青金戰甲的女子，她張了張嘴，吐出一串氣泡——


    \"這次別再選錯了。\"


    冰涼的水流灌入口鼻，楚無塵本能地揮動右手。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沸騰的潭水在他指尖凝結成冰刃，隨著手臂揮動劃開一道真空軌跡。少年借著反衝力躍出水麵，濕透的衣衫在落地時已覆滿白霜。


    暮色四合，寒潭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楚無塵癱坐在岸邊，盯著掌心漸漸隱去的金紋。方才那一擊在十步外的古樹上留下了三尺深的斬痕，斷麵光滑如鏡。晚風掠過樹梢，帶起一陣細碎的冰晶。


    \"塵哥兒！\"遠處傳來熟悉的唿喚。少年慌忙起身，看見青梅竹馬的阿蕪提著燈籠跑來，裙擺沾滿泥漿也渾然不覺。在她身後，七十二盞天燈正冉冉升起，那是村民們又在祭祀所謂的\"潭神\"。


    楚無塵將顫抖的左手藏進袖中。當阿蕪的手碰到他衣袖時，少女突然驚唿：\"你的眼睛！\"少年這才發現，潭水倒影裏的雙眸竟泛著淡淡的金芒，仿佛將落未落的夕陽被困在了瞳孔深處。


    深夜，少年在油燈下翻開《九嶷誌異》。泛黃的書頁記載著寒潭的傳說：每逢甲子輪迴，潭底會現仙人指路。他摩挲著新結痂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灼燒般的刺痛。窗外月光如水，照得床頭那支冰刃瑩瑩生輝——那是他故意留下的證物，此刻正在慢慢融化，水珠滴落處竟生出幾株通體冰藍的異草。


    子時三刻，一聲驚雷炸響。楚無塵衝到窗前，隻見寒潭上空陰雲密布，九道流星劃破天際。當最後一道星光墜入潭心時，他清晰看到水麵倒映出九尊頂天立地的虛影。為首者手持玉如意，分明是日間幻象中的青甲女子。


    冰刃在此刻徹底消融。少年突然明悟：那潭中古碑，恐怕根本不是此界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