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墨清的話像根細針,精準紮進他剛才那點僥幸——他本以為不過是尋常的混沌裂隙,頂多遇上幾頭化形的邪祟。
可此刻再看那團翻湧的猩紅,竟真有了幾分活物般的焦躁,像是困在繭裏的蛹,正拚命往外麵掙。
“高維存在的投影?”他捏著靈異羅盤的手緊了緊。
羅盤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指針轉成模糊的銀圈,連刻度都看不清。
這東西是他用解剖刀和磁鐵改製的,從前再亂的鬼域磁場都能理出三分頭緒,可現在……“時空扭曲”四個字在他腦子裏轉了兩圈,他突然想起上個月在義莊遇到的“時間鬼”——那東西能把活人困在重複的時辰裏,最後被他用體溫計測出生人陽火才破了局。
但這裏的扭曲更徹底,連羅盤都成了廢鐵。
王書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卻沒落在羅盤上,而是死死盯著裂隙深處的紅光。
他的指甲無意識摳著腰間的因果袋,袋口繡的“陰陽魚”被扯得變了形:“上個月在藏書閣翻到《山海殘卷》,裏麵說混沌潮汐來臨時,天地法則會像被揉皺的絹帛……”話音未落,黑山老母的身影突然從三人中間升起,玄色裙裾帶起一陣風,吹得林閻額前碎發亂飛。
“它來了。”
這四個字像顆炸雷。
林閻還沒反應過來,耳膜已經先被震得發疼。
他看見墨清的符卷“啪”地掉在地上,朱砂融化的痕跡在青石板上洇開,像朵畸形的血花——她剛才攥得太用力,符紙邊緣都被指甲摳出了毛邊。
下一秒,無形的波紋就撞了過來,像麵透明的牆,直接砸在墨清胸口。
“清兒!”林閻撲過去時,隻來得及勾住她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離譜,他被帶得踉蹌兩步,後背重重撞在潮濕的巖壁上。
墨清的頭垂下來,發絲掃過他手背,涼得像浸過冰水。
他摸到她後頸的冷汗,黏糊糊的,再探鼻息,倒是還穩當——就是神識亂得厲害,指尖搭在她腕脈上,能感覺到靈力在血管裏橫衝直撞,像一群受了驚的蜜蜂。
“宿主……新鮮的宿主……”
幽泉殘魂的聲音突然鑽進耳朵,林閻頭皮一麻。
這聲音和之前的低語不同,更渾濁,更黏膩,像是含著口濃痰在說話。
他抬頭的瞬間,就看見黑色觸須從四麵八方湧過來——不是從裂隙裏,是從空氣裏,從巖縫裏,從他腳邊的濕土裏,無數根油光水滑的黑管子,頂端還泛著惡心的紫斑,正嘶嘶吐著腥氣。
最近的一根觸須擦過王書生的肩膀。
老學者尖叫一聲,踉蹌著往旁邊躲,腰間的因果袋被扯得飛出去,裏麵的龜甲、卦簽撒了一地。
林閻踢開腳邊一根纏過來的觸須,那東西被踢中的地方立刻鼓起個膿包,“啵”地裂開,流出墨綠色的黏液。
他聞了聞指尖的味道,瞳孔驟縮——是屍毒菌的腐臭,和上個月在白棺案裏聞到的一模一樣。
“都靠過來!”黑山老母的聲音裏帶著金鐵之音。
林閻看見她雙手結印的速度快得離譜,指尖在空氣中劃出金色殘影,每道殘影都變成細小的符文,飄到四人頭頂凝成屏障。
觸須撞上去的瞬間就冒起青煙,像被潑了濃硫酸,滋滋啦啦地往下掉渣。
可更多的觸須還在湧,黑山老母的額角滲出冷汗,原本清晰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仿佛隨時會被這混沌之氣衝散。
“秩序咒言……”墨清突然呢喃。
她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靠在林閻懷裏,指尖輕輕碰了碰他胸口的生死簿殘頁。
殘頁隔著布料發燙,把林閻的襯衫都焐出了汗。
“我在古籍裏見過……這是能鎮壓法則的古咒。”她的聲音還有些發顫,但眼睛亮得驚人,“可她的靈力……在衰竭。”
林閻這才注意到,黑山老母的裙裾正在變淡,像被水慢慢泡開的墨。
她每念一句咒,身上就多道裂痕,從發梢裂到指尖,露出後麵灰蒙蒙的霧氣——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軀,倒像是某種能量體凝成的虛影。
他突然想起之前她消散時按在自己心口的手,那溫度和此刻殘頁的發燙,原來都是在給這道屏障輸送力量。
“凡屬混沌者,皆不可入此界。”黑山老母的聲音突然拔高,最後一個“界”字出口時,整個人都發出刺目的金光。
所有觸須在這金光裏瞬間汽化,連渣都沒剩下。
裂隙深處的猩紅光芒猛地暗了暗,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
可沒等眾人鬆口氣,那紅光又開始翻湧,比之前更烈,更兇,像是被激怒的野獸。
“你,已被審判。”
最後一個字消散時,黑山老母的身影徹底碎成光點。
林閻下意識去抓,隻抓住一把虛無的風。
他懷裏的墨清突然輕咳一聲,指了指他胸口——生死簿殘頁不知何時從衣襟裏滑了出來,金光大盛,連上麵的古字都在輕輕跳動,像是在迴應什麼。
“走。”他扯起地上的王書生,又彎腰撿起墨清的符卷。
符卷上的朱砂已經完全融化,隻留下一片暗紅,倒像是用血寫的。
他把符卷塞進墨清手裏,觸到她冰涼的指尖,“往迴跑,別迴頭。”
王書生踉蹌著點頭,扶著巖壁往前挪。
墨清攥緊符卷,目光卻始終沒離開裂隙深處。
那裏的猩紅光芒還在蠕動,像有無數張嘴巴在開合,發出含混的嗚咽。
林閻推著兩人往前,能聽見身後傳來巖石崩裂的巨響,比之前更密集,更急促——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掙脫最後的束縛。
“快點!”他吼了一嗓子。
三人的腳印在濕土上拖出深痕,漸漸沒入黑暗。
直到看不見那團紅光,林閻才敢迴頭。
裂隙深處的猩紅仍在翻湧,隻是這次,他好像看見紅光裏有張臉,模模糊糊的,像被揉皺的紙,又像水麵的倒影,正咧開嘴,露出滿嘴尖牙。
黑山老母緩緩收迴法印,注視著仍在蠕動的猩紅之光。“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