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玲不知何時也染上了話本。
吃過飯後,三人便聚在一處交流起了心得。
薑北隻得默默哀歎。
又一個好姑娘墮入深淵。
薑北不敢耽擱時間,隻要是得空,便反複錘煉著刀法。
遭逢此番劫難,身體破碎重圓,修為與體魄竟是隱隱間又更進一步。
隻是十分奇怪,薑北已是通玄圓滿,按理來說再往前就是法身了。
可是前方的壁障如同天塹,絲毫沒有破入法身的可能。
但是修為確實在漲。
薑北不由得想起了趙虛幾人的言語。
境界果然不是劃分實力的絕對標準。
而世間登高的大道也確實並不是隻有眼前這條。
就好比即將要去的鳴道宗。
全新的修行道路,常規的境界劃分其實半點都不適用。
據薑北了解,鳴道宗內雖然取用常規的九個境界,卻隻是以尋常修士的同境界平均戰力來進行圈定。
更不完善的同時,多了許多藏拙的可能,因此並不能一概而論。
按照薑北了解,南州並不太平。
即便不談妖邪亂世,那地方本就世道極亂。
號稱散修的桃源、外道的天下,遍地都是寶貝。
因此散修、外道修士、妖魔橫行,匪盜肆虐。
多的是殺人越貨、朝不保夕的事情發生。
便是南州最頂尖的勢力,也不敢說如何安穩,更不敢自詡手腳如何幹淨。
薑北之所以著急前往,也就是因為南州風氣如此。
唯有在那樣的地方,才最能磨礪一個人。
也唯有那樣的世道,才能讓薑北毫無顧忌地出刀。
念及此處,薑北舞刀的氣勢都更加犀利起來。
……
充實的日子裏,時間一晃而過。
轉眼就是一旬時間。
期間,薑北不曾再去聽學。
一來周瑾不在,二來,身負傷勢,外加上自從那日以來心緒就頗不平靜,便幹脆暫緩聽學一事。
這日下午,薑北閉著眼,橫刀在前,正默默迴味方才一刀。
卻聽得一道腳步聲從門外走來。
薑北並未睜眼。
因為隨著腳步聲響起,一道熟悉的清香已是湧入肺腑之中。
紅實站在亭子內,臉上帶著幾分倦意,卻又目不轉睛盯著薑北。
“你覺得修行登高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薑北睜開眼,沉思道:“大概是天賦,以及努力?”
紅實卻是笑道:“不夠全麵。”
“若說天賦,世間那麼多得道高人,也不單單都是天賦驚豔之輩。”
“若說是努力,可是時間修士又有多少人不努力?”
“雖說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樣的因素能決定修為最終的高低,但是倒是有一些個人的想法。”
“我覺得,是運氣、是學識,也是一顆堅定不移的道心。”
“就好比當今書院的院長,以讀書入道,一朝登天。”
“沒有足夠的運氣,沒有相應的學識,世間旁人隻怕是悶頭苦讀三千載,也無法重現。”
“誠然,他們這樣的存在是那極少數,代表不了什麼,但是對於除此之外的普通人而言,擁有一顆具有足夠的認知而又萬分堅定的道心便是必須!”
“世間大多修士都是心存僥幸之人,無不在進行一場場豪賭,希冀著對自己有利的結果。”
“因此,你今日揮出的每一刀,都可能會是將來大道登頂的籌碼之一。”
“今日樹枝上冒頭的花朵,也會是將來你深陷險境的小小希望。”
“相對於外界給於你的迴應來說,其實你對除自身之外事物的認知更為重要。”
“跟你說這個,是要告訴你,不論處於何種境地,都不要心生厭倦、絕望。”
“大到眼前之人的生死,小到清風席卷的落葉,都有相應的因果、意義。”
“需要你自己看見,徹悟。”
“等到有一天你總結出自認無錯的道理,那就是你的道。”
“堅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才會擁有接近、甚至超脫天道的可能。”
薑北覺得有些茫然,總覺得這番話語太過莫名。
不過仍是牢牢記在心底。
紅實調轉話頭,微微蹙眉道:“你去鳴道宗,是好事,是必須要經曆的一遭。”
“目前為止,其實你的人生還能算得上順遂,一路走來,最低穀的時候也走在半山腰上。”
“當下,更是直接走到了山頂。”
“不要怪紅實說話不好聽,事實就是如此。”
“年少時的山村,雖有變故,卻也安穩,不見人心鬼蜮,也不曾曆經世間陰暗。”
“後來,到了書院,更是身居空中,不聞地上俗事。”
“紙上得來終是他人之道,難免飄忽。”
“要想成長,勢必要曆經塵世苦楚,也要抬頭看得到星河。”
說到這裏,紅實目露擔憂之色。
“此次出行,你的安危我倒是不如何擔心,但是很擔心你在經曆過一些東西之後,心境破碎。”
“我倒是很希望你永遠都站在半空而不入泥濘,可你的未來必然會有陷入泥沼的時候,到時候一切更是為時晚矣。”
“我問你,如果你一刀下去,斬了十人百人,你會否糾結其中有那不該死之人?”
薑北凝重開口:“我會在出刀之前就確定他們都是該死的人。”
紅實有些生氣:“事到臨頭,哪裏是這麼簡單的?”
薑北迴應道:“即便錯殺,我也不會愧疚糾結,薑某殺人,絕對是建立在對方已然有錯在先的情況下,隻會分對錯大小,不會有不該死之人。”
紅實氣笑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不過,若是錯不至死,即便殺之亦無大錯,可你不怕你也成為那因小錯而死之人?”
薑北點頭:“肯定也是會怕的,隻是真到了必死的局麵,薑某即便不想死,但是也無話可說了。”
紅實有些無語。
隱匿氣息躲在屋外傾聽的某兩位書院大能,聞言臉上倒是生出幾分放心之色來。
紅實繼續問道:“那我換個問題問你,若是你真錯殺了一個並未犯錯絲毫之人,你又該如何?”
“不是我非要咄咄逼人,而是事實如此,修行者一招一式間就是會帶來毀天滅地的後果。”
薑北繼續道:“首先,當然是盡量保證不殃及他人,如果實在無法避免,那也沒有辦法,隻能事後為他們多念幾遍超脫法咒了。”
“薑北向來都是小肚雞腸之人,又十分利己,從來沒有自詡過道德聖賢。”
“搞不明白紅實為何會問這些問題。”
紅實一時沒了言語,一臉無奈。
屋外,周瑾連同莊稼已是默默遠去。
周瑾歎氣道:“倒是我想多了,看來這小子前些年經曆的苦難確實不算少。”
“不過,會不會又顯得太過冷漠無情了些?”
莊稼搖搖頭,難得正經道:“更像是率直坦誠,咱們站在書院的角度來看,自然是踢出書院也不為過,可對他來說卻是好事。”
“於我等之砒霜毒藥,於他便是一時的利口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