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小院外的黑暗粘稠得像是要凝固。
陳玄的感知裏,那陣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伴著粗重的喘氣,正拚命朝他這邊衝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很急,但沒什麼力氣,更像是用最後的勁兒在拍門。
陳玄沒動,眼神平靜。他已經“看”清了門外那人的狀況:氣息亂糟糟的,靈力也很虛,身上至少三處傷不輕,血腥氣混著泥土草葉味兒,正從門縫飄進來。
是個女的,修為煉氣後期,快撐不住了。
在她後麵百來丈遠的地方,還有三道更強的氣息不緊不慢地跟著。
領頭那個,是築基中期,另外兩個也是煉氣巔峰。
“救……救命……”
門外傳來女子氣若遊絲的哀求,帶著哭腔和絕望。
陳玄依舊站在門後,臉上沒什麼表情。
救她?有什麼好處?一個不認識的煉氣後期女子,能給他帶來什麼?壞處倒挺明顯,白白惹上三個敵人,其中還有一個築基中期。
這世道,少惹事總是沒錯的。
不救?好像也沒什麼損失。
讓她自己死掉,或者被後麵的人抓住,都跟他沒關係。
弱肉強食,這本來就是規矩。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襟裏那塊星辰砂碎片,感受著那絲絲涼意。
丹田裏的混沌黑蓮似乎也感應到了外麵的動靜,傳過來一點微弱的念頭,但並不強烈。
顯然,這幾個煉氣、築基初中期的能量,還不夠讓它提起興趣。
“開門!裏麵的人聽著!把那賤人交出來!”
粗暴的吼聲從稍遠點的地方傳來,打斷了陳玄的思緒。
追的人到了,聲音裏滿是霸道。
陳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不怎麼喜歡別人對他指手畫腳。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拉開門栓,看看這幾個不長眼的貨色,順便想想能不能拿來試試黑蓮的吞噬能力,又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由遠到近,速度很快。
這陣腳步聲跟之前的不一樣,沉穩,有節奏,聽著人就不少,走動間有股子訓練有素的味道。
幾道人影很快出現在巷口,正好擋在那三個追兵前麵。
領頭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穿著月白色的錦緞長袍,腰上係著玉帶,人長得挺俊,但眉眼間有股子傲氣和陰沉。
他身後跟著四個穿統一黑勁裝的護衛,個個太陽穴鼓著,氣息沉穩,居然都是煉氣後期。
這派頭,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那三個追兵也認出了來人的衣服,領頭的築基中期修士臉色變了變,語氣客氣了不少:
“原來是蘇家的人?不知蘇公子攔著我們,有什麼事?”
那錦衣青年,蘇公子,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越過他們,落在了陳玄那扇關著的破門上,嘴角扯出一個玩味的笑。
他好像感覺到了門後的氣息,又或者,他本來就知道這裏住的是誰。
“事談不上。”
錦衣青年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高高在上的味道。
“隻是這青陽城,還輪不到你們幾個東西在這裏吵吵嚷嚷。識相的,滾遠點。”
那築基中期修士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明顯被這話氣得不輕,可看看對方身後的護衛,再感受下那錦衣青年身上同樣是築基中期、但明顯更紮實的氣息,最後還是把火氣壓了下去。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陳玄院門的方向,像是要記住這個地方,然後一揮手,帶著兩個手下,不甘心地退進了黑影裏。
解決了追兵,錦衣青年這才把目光完全放在陳玄的院門上,那玩味的笑意更濃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加掩飾的嘲弄和鄙視。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用手裏的折扇柄,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那扇舊木門。
“咚、咚、咚。”
“喲,這不是咱們青陽城大名鼎鼎的陳玄,陳大‘天才’嗎?”
青年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進院裏,那股子嘲諷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聽說前些天被我們蘇家退了婚,受了刺激,病得起不來床,差點死了?怎麼,閻王爺不收,又讓你爬迴來了?”
陳玄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來。
蘇家!退婚!
原主那份刻在骨子裏的屈辱感,就算換了個魂,陳玄也能清楚感覺到。
來的人,正是他那個便宜未婚妻蘇嫣然的堂哥,蘇銘!青陽城蘇家的嫡係子弟,也是築基中期修為,在年輕一輩裏算有點名氣。
他今天帶人來這兒,肯定不是碰巧路過!
“嘖嘖嘖,躲裏麵裝死呢?”
蘇銘見裏麵沒反應,臉上的嘲諷更厲害了。
“我可聽說了,你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能打贏陳浩那個廢物了?怎麼著,這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還是臨死前迴光返照啊?”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身後的護衛散開,不遠不近地把小院圍了起來。
他自己則大喇喇地站在門前,一副吃定了陳玄的樣子。
“開門吧,陳大廢物。”
蘇銘用扇子點了點門板,語氣輕佻得像是在逗弄路邊的螞蟻。
“讓我這當‘前’大舅哥的好好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德行。別讓我等太久,不然,我可不保證會不會‘不小心’把這破門給拆了。”
那羞辱的意思,明明白白擺在臉上。
陳玄緩緩吸了口氣,不是緊張,而是一股壓不住的殺意,正從心底慢慢往上冒。
他討厭麻煩,但也更討厭這種自己送上門來找死的蒼蠅!
門栓被慢慢拉開,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朝裏打開,露出了門後的陳玄。
屋裏油燈光線昏暗,他還是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身形看著有點單薄,但那雙眼睛,卻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冷水,一點波瀾都沒有。
門外,那個受傷的少女已經昏死過去,縮在牆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蘇銘和他帶來的護衛,注意力全都在陳玄身上。
看到陳玄那張清秀卻異常平靜的臉,蘇銘眼裏閃過一絲意外。
他想過陳玄可能會生氣,可能會害怕,可能會嘴硬,就是沒想過會是這種近乎冷漠的平靜。
這讓他感覺像是憋足了勁兒打出一拳,結果打在了空處,很不舒服。
“嗬,還真敢開門。”
蘇銘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起來,眼裏的輕視更重了。
“看來是被打傻了,連點基本的敬畏心都沒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陳玄,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不值錢的貨,挑剔又不屑:
“煉氣……嗯?不對!”
蘇銘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他的神識掃過陳玄,本來隻是想確認下他的修為,好接著往下羞辱。
可這一掃,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陳玄身上那股靈力波動,收斂得很好,但瞞不過蘇銘的神識。
那絕對不是煉氣期!是築基,實打實的築基初期!
“築基?!”
蘇銘嗓子一下子拔高,尖銳得變了調。
他臉上的傲慢和看戲的神情瞬間消失,隻剩下震驚和不敢相信。
“這……這怎麼可能?你……你怎麼築基了?”
他帶來的四個護衛也都變了臉色,看著陳玄,滿眼都是驚疑。
一個月前,這小子還是全城皆知的煉氣三層廢物,被蘇家退婚,成了笑話!這才多久?一個月!居然就築基了?還是在陳家基本不管他,資源都沒多少的情況下?
這事兒太邪門了!
蘇銘的心跳得厲害,震驚之後,一股更猛烈的妒忌和貪婪衝了上來!
奇遇!這廢物肯定是走了狗屎運,碰上了天大的奇遇!不然不可能變化這麼大!
一想到可能有厲害功法或者寶貝落到了這個他一直瞧不起的廢物手裏,蘇銘心裏就跟有東西在爬,又嫉妒又恨!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蘇銘眼神閃爍,臉上的震驚很快變成了陰狠和貪心。
“我說你怎麼敢打傷陳浩,原來是走了狗屎運,得了點不怎麼樣的機緣,就以為自己行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築基中期的氣勢全放出來,壓向陳玄,想用境界壓垮他。
“廢物就是廢物!運氣好築了基,也改不了你那卑賤的出身,爛泥扶不上牆!”
蘇銘的聲音又冷又毒:
“把你得的奇遇交出來!看在咱們兩家‘以前’的關係上,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狗命,讓你在陳家繼續混日子!”
他伸出手,五指微微張開,好像陳玄的一切已經是他的一樣。
那樣子,帶著施舍,不容拒絕。
他甚至還想伸手去拍陳玄的臉,這動作侮辱性極強,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蔑視。
“啪!”
預想中的巴掌聲沒響,蘇銘的手腕,在離陳玄臉不到半寸的地方,被一隻手抓住了。
那手看著沒什麼力氣,卻穩得像石頭。
是陳玄出的手,他動作快極了,卻又很自然,好像蘇銘是自己把手送過來給他抓一樣。
“我的東西,你也配想?”
陳玄抬起眼皮,一直平靜的眼睛裏,終於透出一絲冰冷的寒意,像刀子出了鞘,鋒芒畢露。
“想動我?你,夠格嗎?”
話剛說完,陳玄體內一直安靜的太極混元氣勁猛地動了!
他腳底下,一道看不清的混沌黑蓮影子悄悄出現,一股又黑又深的吞噬感覺散開!
蘇銘隻覺得一股怪異的吸力從陳玄手心傳來,自己身體裏的靈力好像有點不受控製,要被吸走!同時,一股大得沒法抵抗的力量順著手腕衝過來,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你!”
蘇銘臉色大變,又驚又怒,剛想運轉靈力反抗。
“住手!”
就在這時,一聲帶著怒氣和威嚴的冷哼,在安靜的夜裏炸響!
聲音是從巷子另一頭傳來的,跟著一股遠比築基期強大的氣息,像潮水一樣湧過來,一下子籠罩了整個小院!
蘇銘臉色又是一變,這氣息他熟悉,是陳家的長老!
一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穿著陳家長老衣服的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巷口,正眼神冰冷地盯著蘇銘,目光銳利得像老鷹。
“蘇家的小輩,好大的威風!”
老頭聲音冰寒,帶著不容反駁的壓力。
“跑到我陳家的地盤,對我陳家的子弟動手,誰給你的膽子?!”
陳家長老一出現,情況立刻變得複雜微妙起來。
蘇銘臉色變幻不定,慢慢抽迴被陳玄抓住的手腕,上麵已經有了一道清晰的紅印。
他有些忌憚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陳玄,又看看氣勢洶洶的陳家長老,眼睛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
今晚,他來這裏,目的似乎不隻是羞辱那麼簡單。
陳玄鬆開了手,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他瞥了眼牆角昏迷的少女,又看了看對峙的蘇銘和陳家長老,嘴角勾起幾乎看不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