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深處,篝火劈啪作響,映著陳月蒼白的麵孔。
子夜時分,洞外風聲裏,夾雜進極其細微的碎石滾動聲。
幾道模糊的黑影,貼著巖壁,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
是散修,被白日殘留的血腥氣引來的鬣狗。
盤膝閉目的陳玄,唇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
他指尖微彈,一張泛黃的符紙無聲飛出,貼在洞口內壁。
“嗡!”
符紙驟然亮起一層厚實的光幕,恰好擋住幾枚激射而來的淬毒骨釘和一道陰冷的黑色法術。
偷襲者動作一滯。
就是這一瞬的遲滯,陳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衝出洞口。
沒有多餘的動作,他整個人撞入一名散修懷中。
“哢嚓!”
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
那散修連慘叫都未發出,身體便軟軟倒下。
混元氣勁吞吐,混沌黑蓮印記幽光流轉,一股微弱的精氣被強行抽出,沒入陳玄體內。
其餘幾名散修駭然後退,祭出法器。
刀光、短矛、飛梭,帶著各色靈光砸向陳玄。
陳玄腳步變換,身形飄忽不定,如同風中柳絮,輕易避開大部分攻擊。
偶爾有法器臨近,也被他周身流轉的黑白氣勁巧妙帶偏,卸去力道。
他並指如劍,初具雛形的太極劍意凝聚指尖。
“噗嗤!”
一道黑白劍氣劃破夜空,精準地洞穿了一名正欲施法的散修咽喉,又是一蓬血霧炸開。
剩下的兩人徹底膽寒,轉身就逃。
陳玄哪裏會給他們機會,一步踏出,身影瞬間追近。
雙拳齊出,“太極炮捶!”
剛猛的拳勁混合著螺旋暗勁,砸在兩人後心。
“砰!砰!”
兩具屍體向前撲倒,生機斷絕。
混沌黑蓮再次運轉,將這幾份“送上門”的資糧吞噬幹淨。
雖然駁雜,聊勝於無,補充了些許消耗。
陳玄走到屍體旁,麵無表情地摸索著儲物袋。
洞內,陳月看著外麵轉瞬即逝的殺戮,身體微微顫抖,卻強迫自己沒有閉上眼睛,她抓緊了手中的《太虛入門拳經》。
次日清晨,天風城巍峨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
城門處,氣氛明顯與尋常不同。
披堅執銳的城衛數量倍增,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修士們大多行色匆匆,臉上帶著壓抑和緊張。
陳玄略作偽裝,改變了些許容貌,收斂了氣息,帶著麵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多了幾分麻木堅韌的陳月,混在人流中走向城門。
不少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他們,帶著探究、忌憚,甚至還有幾分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聽說了嗎?蘇家把護族大陣都啟動了一部分節點!”
“可不是嘛,三長老蘇長河親自坐鎮,如臨大敵!”
“那個陳玄真有這麼厲害?連太虛門的金丹修士都栽了?”
“誰知道呢,傳得神乎其神,有說他得了魔功,吸人修為,兇殘得很!”
“嘿,也有人說他是青陽城百年不遇的天才,這次來天風城,就是為了履行三月之約,打蘇家的臉!”
“我看啊,多半是有人故意捧殺,想把他架在火上烤!”
議論聲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傳入陳玄耳中。
蘇家,果然做了準備。
放出和解風聲的同時,又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還任由這些真假難辨的流言散播。
繳納了入城費,兩人順利進入城內。
陳玄找了一家位置偏僻,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客棧住下。
“你留下,繼續練拳,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外出!
陳玄丟下一句話,便獨自離開房間。
陳月默默點頭,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然後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穿梭的人流,握緊了拳頭,開始笨拙地演練拳法。
陳玄再次改變了容貌,身形也調整得更不起眼,混入了城中最大的修士聚集地——流雲坊市。
坊市裏人聲鼎沸,各種攤位鱗次櫛比。
丹藥、法器、符籙、靈材,應有盡有。
他在各個攤位前隨意瀏覽,看似漫不經心,神識卻如同細密的蛛網,捕捉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蘇家百寶會就在兩日後,地點設在蘇府之內,邀請了不少天風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蘇家內部,似乎並非鐵板一塊,對於如何處置他陳玄,有不同的聲音。
蘇銘,那個紈絝子弟,據說最近一直在閉關,似乎想在百寶會前突破到築基後期。
信息零碎,但漸漸勾勒出蘇家的大致情況。
在一個售賣符籙的攤位角落,陳玄停下腳步。
他敏銳地捕捉到幾縷極其隱晦的劍意波動,似有若無地鎖定在自己此刻偽裝的身份上。
太虛門的人,果然跟來了,而且已經開始在城內甄別追蹤。
他不動聲色,準備離開坊市,去酒樓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再探聽一番。
剛走出坊市出口,迎麵撞上幾個人。
其中一人,看到陳玄的瞬間,臉上血色盡褪,瞳孔驟然收縮,流露出極度的驚恐。
是陳明,當初在青陽城,跟在蘇銘屁股後麵,對他百般嘲諷的原身家族旁係子弟之一。
後來似乎徹底投靠了蘇家,來了天風城。
這家夥修為不高,煉氣後期而已,但眼神怨毒。
他認出了陳玄,或者說,陳玄有意無意間泄露的一絲熟悉氣息,讓他瞬間辨認出來。
“陳……陳玄!”
陳明失聲驚唿,轉身就想逃跑,要去報信。
周圍的人群被這聲驚唿吸引,紛紛側目。
陳玄怎麼可能讓他走脫?
身影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陳明身後。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並指如電,點向陳明眉心。
“噗!”
指尖輕易洞穿了顱骨,螺旋暗勁瞬間絞碎了其識海。
陳明身體軟倒,臉上還凝固著驚恐和難以置信。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甚至沒有引起太大的靈力波動,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現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當街殺人的一幕驚呆了。
陳玄緩緩收迴手指,甩掉指尖不存在的血跡。
他環視一周,看著周圍那些驚懼、駭然的麵孔。
“蘇家的人,記住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再有不開眼的惹我,如此人下場!
說完,他不再理會開始騷動的人群,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城衛唿喝聲,轉身拐入旁邊的小巷,幾個閃爍便消失不見。
這一手,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
他陳玄,來了!
以最強勢,最蠻橫,最不講道理的姿態,宣告了他的到來!
蘇家府邸,議事廳。
“啪嚓!”
三長老蘇長河一掌拍碎了身旁的玉石桌案,臉色鐵青。
“豎子!安敢如此欺我蘇家!”
他氣得渾身發抖,當街格殺他蘇家的人,這已經不是挑釁,是赤裸裸的打臉!
是把蘇家的臉麵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廳內其餘蘇家長老、管事,也都麵色難看,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三長老,此子太過囂張跋扈!絕不能輕饒!”
一名長老憤然道。
“沒錯!必須立刻派人將他擒拿!明正典刑!”
“擒拿?說得輕巧!”
另一名較為理智的長老皺眉。
“他連太虛門的金丹中期都能斬殺,我們派誰去?派多少人去?萬一再折損人手,我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蘇長河胸膛劇烈起伏,強壓下怒火。
陳玄展露出的實力,還有那份視人命如草芥的狠辣,讓他心頭沉重。
原本準備的先禮後兵,徐徐圖之的策略,現在看來,完全成了笑話。
人家根本不接招,直接掀桌子了!
現在蘇家是騎虎難下!
打,未必打得過,就算打過了,也必定損失慘重,還會被太虛門記恨。
不打,蘇家的威嚴何在?如何在天風城立足?
“傳令下去!”
蘇長河聲音嘶。
“百寶會照常舉行!家族子弟,非必要不得外出!加強戒備!另外……派人,繼續‘禮貌’地接觸一下,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一個相對保守的策略,試圖再觀望一下。
客棧房間內,陳月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喧嘩和議論,得知陳玄當街殺人的消息,小臉煞白,心跳得厲害。
那個男人,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讓她感到恐懼。
門被推開,陳玄平靜地走了進來,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看到他那淡漠深邃的表情,陳月反而奇異地鎮定了下來。
她沒有問任何問題,隻是默默地走到角落,更加刻苦地投入到《太虛入門拳經》的修煉之中。
一拳,一腳,雖然依舊生澀,卻比之前多了幾分狠厲。
她知道,隻有力量,才能讓她在這個男人身邊,勉強站穩腳跟,哪怕隻是作為一個不那麼礙事的追隨者。
距離蘇家十年一度的百寶會,隻剩下最後兩日。
天風城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陳玄的強勢到來和當街殺人,徹底點燃了這鍋沸水。
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蘇家,盯著那個住進了偏僻客棧的煞星。
風暴,已在醞釀。
夜深人靜,陳玄盤膝坐在床上,默默調息,鞏固著修為。
忽然,他放置在儲物袋中的一枚玉佩,毫無征兆地散發出一絲極其微弱的溫熱感。
正是那枚從太虛門核心弟子身上得來的墨黑色古樸玉佩。
玉佩上的奇異扭曲符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一股微不可察的牽引感,從玉佩上傳來,隱隱指向城南某個方向,似乎與什麼東西產生了共鳴。
陳玄睜開眼睛,將玉佩取出握在手中,溫熱感更加清晰了些。
城南?那裏有什麼?
蘇家?還是……別的什麼?
百寶會召開在即,這突然異動的玉佩,又會牽扯出什麼?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玉佩冰涼的表麵。
天風城的渾水,似乎比預想的,還要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