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個農夫耕作歸來，看到郊野慘烈的景象，差點嚇破了膽！手腳並用地去報了官。
很快，這事情就在小鎮內傳開。
一日後。
小鎮酒樓。
“喂喂，聽說了嗎？外麵山腳下，死了人！”一食客小聲說道。
旁邊一人毫不忌諱，大聲道：：“早知道了，不就雜耍班那個領頭的那三個麼？”
朋友輕拉他衣袖，示意他小點聲，那人酒勁上來了，反手一甩：“怕什麼，官府都開始查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兇！真是大膽！整個秦嶺誰不知道我們潼璟鎮的人是穿一條褲子的！前年！有夥人在周邊鎮耀武揚威，其他鎮屁都不敢放一個，到了我們這就是當場打死倆！”
“都騎我們頭上撒尿了，慫他們幹嘛！”
周圍食客紛紛鼓掌敬酒，“說得好！”
那食客臉紅脖子粗，一腳踏在長板凳上，四周抱了抱拳，又是一碗酒下肚，“今兒個起！我唐若則自發巡山，一定跟那夥強盜幹到底！”
很快一個又一個食客拍桌而起！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惹我們潼璟鎮人！”
“也算上我！”
“······”
······
酒樓一時間充斥著激昂悲憤，角落裏，三人正坐在一桌，古蕓手撐著頭，麵無表情，離庭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時不時給月落夾上一筷子，月落臉色蒼白，渾身一股藥味。
月落如坐針氈，有些緊張道：“怎麼辦啊？我們會不會被官府查到，然後抓起來？”
離庭擺了擺手，含糊不清道：“不會，修煉者之間動手難免分生死，除了平民，官府是不會追查的。”
“不過呢，如果是宗門弟子，你就要小心了，很多宗門都會追查到底的，像離劍宗就有一支這樣專門調查意外死亡弟子的隊伍。當然了，你要是殺了官員修煉者，長安國的巡捕門也會追查到底。沒什麼勢力的話，就跑吧！”
“可是畢竟還是殺人了啊······”月落心情低落，飯菜一口沒動。
“那你去跟死人說去吧！”古蕓冷冷道。
離庭拍了拍他肩膀，“月落，修煉界就是這樣，我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我，三歲的時候我就懂這些道理了。我師父隻教過我不許對平民出手。殺人常有的事，習慣就好了。”
月落痛苦的捂著頭，“難道就沒有不殺人也能解決的辦法嗎？”
酒樓內，眾人高聲嚷嚷著要去尋找線索。
唐若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月落身後，他笑容詭異，緩聲問道：“三位有什麼線索嗎······”
離庭迴了句沒有，唐若則便沒有再多糾纏，隻是說如果有線索一定要告訴他。
月落渾身一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酒樓的，他們三個奇裝異服，顯得格格不入。
“修煉者跟平民的關係其實一直很緊張。”
在這之前的某一個夜晚，離庭打開了話匣子。
“為什麼？修煉者不是可以保護他們嗎？”月落疑惑道。
離庭搖搖頭，“目前大部分人的印象，修煉者高高在上，將平民視為螻蟻。更多的地方，修煉者殺了人，官府根本就懶得管，真有較真的，無非就是賠點錢財，僅僅一顆小雪錢，就是他們勞作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這樣嗎？”月落唏噓著，“長安國不是很強大嗎？難道就沒有律法約束這些修煉者？”
“曾經有這種想法。”離庭歎了口氣，“當時國主想頒布一份約束山上人的律法，結果十大宗門高手聯合，加上一些江湖上出名的宗門還有山澤野修一起圍住了整個長安城！”
“幾乎每一個都是十階高手啊！他們聲稱隻要那律法走出了長安城，手上的劍就會落下去！大不了碰一碰！”
“效果還是有一點的，至少修煉者不濫殺平民幾乎是修煉界的共識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長安國其實也很難做，修煉者在地上打個滾就能壓死一大片平民，真要追查下去幾乎無跡可尋。很多時候官府都是給點賠償草草了事······”
月落坐起身，紅著眼道：“這不對吧？修煉者也是人，平民也是人，憑什麼······”
“憑一個修煉者能抵千軍萬馬，月落，這就是現實，你改變不了！”
······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殺了雜耍班三個人！”
月落一行人即將走出小鎮時，忽然一聲高唿，小鎮四麵八方湧入人群，他們手上拿著各種農具或者趁手的家夥把月落三人包圍的水泄不通。
離庭打了個哈欠，一臉無所謂道：“你們找錯人了，我們沒有殺人。”
一波又一波人的眼神好似又把月落拉迴了白煙鎮，月落低著頭不敢看他們，古蕓則是一臉冷漠。
也有人小聲道：“他們不都是些孩子嗎？怎麼會殺了三個壯漢呢？”
“是呀是呀！是不是搞錯了！”有人附和道。
人群突然湧動起來，裏麵鑽出一個商人裝扮年輕男子，正是酒樓上義正言辭的唐若則！
“大家不要被外表騙了！”唐若則手持折扇一指，“他們三個可是貨真價實的修煉者！”
“什麼？修煉者？”
站在第一排的平民都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人群間擠擠嚷嚷。
這可是修煉者啊！還是三位，說不定眼睛一瞪，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唐若則立馬高舉雙手下壓，安慰道：“大家不要怕！我們有官府的人在這！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三個殺人兇手！仗著自己是修煉者，隨意打殺我們潼璟鎮的人！大家千萬不要讓他們跑了！”
“真是麻煩呀！”離庭小聲嘟囔道。
古蕓輕聲道：“我能出去，你有沒有辦法帶月落出去？”
離庭苦著臉道：“難，會有人受傷。”
唐若則大聲道：“人！就是他們殺的！動我們潼璟鎮的人，大家知道怎麼做吧！”
“敢在潼璟鎮濫殺無辜！拚了命也要弄死他們！”
“別以為是修煉者就了不起！”
又有幾人開始在人群中煽風點火，前麵幾排的人都拿著家夥蠢蠢欲動。
“人不是我們殺的，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要亂講！小心引火燒身啊！”離庭解釋道，尤其是最後一句，他盯著唐若則一字比一字咬的更重。
唐若則反而朝前走了一步，興奮喊道：“我們潼璟鎮會冤枉人嗎？三個人的屍體現在就在衙門擺著！全身都是刀傷，不如幾位都把符器亮一亮，我看看兇器在不在其中啊！”
他拍拍手，人群中又走出三位婦女，她們各自牽著一兩個才幾歲的孩子，眼睛紅腫，抽泣不止。
唐若則的情緒異常起伏，對著周圍人解釋道：“這三個，都是死去人的家屬！她們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家庭更是失去了頂梁柱！！！”
兩個漢子也從人群中走出來，唐若則走到他們身邊，喊道：“一個好好的雜耍班！被硬生生拆散！他們失去了謀生的手段，隻能去幹一些力氣活！”
“而這些！都是拜他們所賜！”唐若則手指劃到月落身上，“現在！你們敢看著她們，然後冠冕堂皇地說你們沒有殺人嗎？！！”
有人憤憤道：“殺了他們！”
一人起則群起，很快所有人都振臂高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給鎮上的人報仇！”
離庭眼露殺意，一路掃視過去，直到無人說話。
離庭道：“人是我殺的，不過他們都是修煉者，是他們要殺我，我才殺了他們。”
“哦？”唐若則聲音忽然低沉，好像在跟誰說著悄悄話，“是這樣嗎？”
唐若則托著下巴一副思考狀，旋即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你們走在無人的郊野，他們突然要殺你們，然後你們正當防衛是嗎？”
“啊~也對，這樣很合理。”
“然後呢？”
唐若則看向離庭，詢問道：“你剛剛說你沒殺人，現在你說人是你殺的，你剛剛說他們是修煉者，他們在小鎮生活了幾十年了，誰知道他們是修煉者？”
“你說他們要殺你？誰看到了？”
“哦~對！”唐若則又恍然道：“反正人已經死了，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是高高在上的修煉者。”
唐若則高抬手臂，向下指著他們三人，手指隨著話語一下一下地抖動，他聲音忽然提高了好幾個度，極為激動口水四濺地喊道：“你們這特麼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人們義憤填膺，拿著家夥緩緩朝他們三個人逼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
古蕓轉過身背靠兩人，右手放置腰間，眼神冷漠。
離庭也伸手摸向背後的長劍。
“交給我。”月落的聲音忽然傳到兩人耳中，等到他抬頭，眼眸已是金色。
月落高舉雙手，大喊道：“請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唐若則也抬手示意眾人停下，唐若則譏諷道：“怎麼了？是死到臨頭終於想起懺悔了嗎？”
月落放下手，眼神跟他對視，“如果我能證明那三個人都是修煉者呢？”
“哈哈哈哈！”唐若則幾乎快笑出眼淚，良久，他才道：“如果他們真是修煉者，那肯定按修煉者的規矩，江湖爭鬥，生死自負！”
他話鋒一轉,攤開雙手，道：“不過，口說無憑，得拿出證據來！”
“證據麼？好啊！”月落神色自若，手中金光流轉，一束金線筆直射向唐若則！
原本得意洋洋的唐若則沒想到這小子會突然出手，幾乎是下意識的拿折扇一擋！可那金線在他一丈之外就消失無蹤，而唐若則展開的折扇上，卻赫然顯立著兩道符印！
月落冷笑道：“哦？你自己也是修煉者啊！那你怎麼用平民的身份煽動著平民來對付修煉者啊？要知道，但凡修煉者氣急敗壞動動手指頭，這裏的人都會死！你怎麼把他們往火坑裏推啊？二階符師。”
離庭興奮大喊道：“好！”
沒想到平時苦練的反應反而在這種時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唐若則臉色陰沉，他收起折扇，臉上又笑意洋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我是修煉者又如何？死的三個又不是！我就是看不慣你們草菅人命！我本來就是在百姓裏土生土長的，我現在幫著百姓，有什麼問題嗎？”
“唐公子大義！”
人群中又有人高喊，“就是啊！怎麼扯到唐公子身上去了！他們殺人可是事實！自己都親口承認了！”
“就是就是！”
唐若則高舉雙手抱拳，客氣道：“大家謬讚了！唐某人隻是憑良心做事！”
“好啊！”月落冷笑著點頭，目光放到雜耍班那兩個漢子身上，“那他們······是不是修煉者呢？”
兩個漢子對視，不約而同地看向唐若則，收到他眼神會意，兩個漢子紛紛搖頭道：“我們都是普通人。”
“這麼肯定？好啊！”月落緩步走向他們，“我聽說，修煉者之間不可相互輸送靈力，因為世界上每個人的靈力都是獨一無二的，一旦兩種不同靈力對撞，靈脈俱損！不知道身為二階符師的唐公子知不知道這件事呀？”
唐若則收起笑臉，沉聲道：“我當然知道！”
“這就好！”月落拍手道，他的體型跟兩個漢子相差巨大，僅到兩人腰間。月落雙手伸出，極為緩慢地朝兩人丹田貼去。
“普通人被注入一丁點靈力隻會好好的睡上一覺，所以兩位盡管放心，不要亂動，我不會傷害兩位。”
月落手掌越貼越近，離兩人丹田隻餘一指距離時，月落速度又慢了不少。
兩個漢子神情緊張，汗如雨下，終於，一人扛不住壓力後退幾步。
他急喊道：“對不起！我騙了你們，我是修煉者！”
另一人也沒有了堅持的欲望，他也隻好後退，大喊道：“我們兩個都是修煉者！”
人群中唏噓不斷，想不到這每年都在鎮上表演雜耍的兩個人都是修煉者！
月落搖頭道：“不行，你們說了不算！還是讓我繼續吧！我得拿出證據！”
“求求你！求求你們！”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竟然對著月落跪下，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頭。他們一同使出靈力，整個人壯大一圈，手臂上兩個符印極為奪目！
“求求你了，修煉者老爺，我們修煉不容易，還不想毀了前途！”
月落轉身，看了鄉民一圈，“那好，你告訴大家，那三個人是不是修煉者？”
“是修煉者！是修煉者！”一位漢子高喊道：“我們五個都是修煉者！頭兒平常帶著我們表演，讓我們一邊表演一邊看哪些人比較有錢！等到了表演結束，我們就會去強搶那家人的錢財，整整十二年都是這樣······”
人群嘩然。
另一位漢子也不甘示弱，大喊道：“是唐若則！是他給了我們一人一顆小雪錢，讓我們來這誣陷幾位修煉者老爺！”
兩人一齊朝他們磕著頭，地麵都被磕出深深的凹陷！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請三位修煉者老爺明鑒！不要殺我們！”
真相大白之下，人們也逐漸散去，始作俑者唐若則早已逃離現場。
沒有一聲道歉，或許，這事又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聊，隨著作物生長，成熟，枯萎，漸漸遺忘在小鎮。
月落蹲下身子，看著他們，輕聲問道：“你們會改嗎？”
兩人急忙道：“會改會改！老爺讓我們做什麼都成，隻要不殺我們！”
“那讓你們保護這座小鎮呢？”
兩人抬頭看看對方又看看月落，愣住了。
月落道：“盡你們所能，保護這座小鎮，幫助小鎮的人做事，多做善事來彌補之前犯下的錯，可以嗎？”
三人的身影離小鎮越來越遠，兩人這才起身。
“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照老爺的話去做！”
“你不怕唐若則來報複嗎？”
“他來了就幹他，我家也在這裏，大不了死在家裏！”
“嗯！說得對！我早就不想跟著頭兒這麼幹了！”
“或許······這才是對的！”
高山之上，一男子負手而立，頭戴長冠，一身黑色裝束，宛如一個隱士，他臉部被一張漆黑鬼麵麵具完全覆蓋住，腰間懸掛一把古樸長劍，劍尾處還掛著古玉製成的劍穗。
他的目光，隨著山腳下月落一行人的步伐緩緩移動。
一人快步走至他身後，單膝跪地，正是唐若則！
“閣主！已經全按您說的辦了，父親不能複命，所以在下鬥膽前來複命!”
“嗯。”那人點頭，約莫三四十歲年紀，“做的很好，給你的獎賞已經準備妥當。”
唐若則抬起頭，雙目滿是鮮紅的血絲，“我不要獎賞，我要他們死！”
那人紋絲未動，秋風輕撫著他的衣襟，時起時落。
“話我不會說第二遍。”
唐若則加重語氣道：“他們殺了我父親！我隻想報仇，請閣主成全！”
話音剛落，唐若則感覺自己身體好像有什麼異常，他低頭看去，卻發現整個世界好像都天翻地覆起來不斷旋轉······
他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脖子上空無一物，鮮血噴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