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無法言喻的痛楚。
仿佛神魂被架在烈火之上,反複灼燒。
乾坤熔爐,此刻如同一頭失控的洪荒巨獸。
它貪婪地撕扯、吞噬著那截漆黑手臂。
每一寸詭異的血肉,每一縷不祥的黑氣,盡數被它鯨吞。
秦家老祖那蒼老而恐怖的力量,如同一座無形的囚籠,更像是一座鍛造神魂的熔爐。
它強行將秦風與那禁地本源糅合。
秦風感覺自己的皮膚、經脈、骨骼,乃至神魂,都在被一寸寸碾碎,再重組。
灼燒感。
撕裂感。
還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寒。
他想嘶吼,喉嚨卻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封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無數詭異的低語,並非從耳邊傳來,而是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炸響。
古老、邪祟、充滿了誘惑。
引誘他放棄抵抗,徹底沉淪。
濃鬱的腥臭氣息,不僅僅是嗅覺,更像是一種實質的汙穢,要滲透他神魂的每一個角落。
腐朽、絕望、怨毒。
熔爐內部。
青色的乾坤真火與來自禁地手臂的漆黑魔氣瘋狂交織、碰撞。
爐壁上,那些殘破的古老紋路劇烈閃爍,明滅不定。
仿佛在經曆一場痛苦的蛻變與新生。
每一次震動,秦風都感覺自己的一部分神魂被硬生生剝離,然後又被熔爐粗暴地、混合著那些駁雜本源,重新塞迴軀殼。
他像是一塊頑鐵。
被無形的巨錘反複捶打,折疊,淬煉。
痛到極致,便是麻木。
隻剩下一縷執念,守著最後的清明。
“守住心神!”
老祖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鍾,在他混沌的意識中炸響。
“此乃魔物本源,亦是你的機緣!”
秦風猛地咬破舌尖。
劇烈的刺痛讓他渾身一顫,渙散的意識重新凝聚。
乾坤造化訣!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在他即將被那股狂暴能量徹底撕碎的邊緣,艱難地維持著一絲平衡,尋找著那一線生機。
熔爐不單是在吞噬。
它似乎在……“蘇醒”某種本能。
那漆黑手臂中殘留的意誌,並未隨著本源被煉化而徹底消散。
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試圖與熔爐的本能合流。
或者說,是想鵲巢鳩占,反客為主!
“我的……都是我的……”
那個貪婪而瘋狂的意念,再次在秦風腦海中浮現。
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狂暴。
帶著一種原始的、不加掩飾的渴望。
目標,直指秦風的神魂!
一種詭異的“糾纏感”油然而生,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觸手,要將他的神魂拖入熔爐那幽暗未知的核心,讓他成為熔爐的一部分,成為新的“養料”。
“癡心妄想!”
秦風的神魂在咆哮。
他凝聚起所有的意誌,抵抗著那股侵蝕。
就在此時,老祖那股蒼茫的力量再次介入。
如同一道清冽的甘泉,注入他近乎幹涸的神魂。
穩固著他搖搖欲墜的防線。
但,老祖的力量並未直接去碾碎那股屬於禁地手臂的意誌。
“煉化它,吸收它!”
老祖的意念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酷。
“這既是你的劫數,也是你的造化!連這點意誌都無法降服,你將來如何掌控熔爐,如何麵對真正的天地大劫?”
秦風瞬間明白了。
老祖這是在逼他,也是在磨礪他!
是要他憑借自身的力量,去徹底降服、吸收這股禁地本源中駁雜的意誌與信息。
這不僅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場意誌與神魂的殘酷試煉。
他不再單純地抗拒。
而是主動引導乾坤造化訣。
如同一位技藝精湛的庖丁,將那股狂暴駁雜的本源力量,一絲絲地從混亂中剝離,再小心翼翼地融入自身的神魂與真元。
這個過程,遠比單純的對抗更加兇險,更加痛苦。
無數的信息碎片,如同決堤的江河,衝擊著他的識海。
有殘破不堪的畫麵:古老而血腥的祭祀,屍山血海的戰場,以及一些意義不明的嘶吼與咆哮。
那是手臂原主人的記憶烙?
還是這禁地本身沉澱下來的負麵情緒?
秦風的頭顱像是要炸開一般。
神魂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熔爐的反噬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它似乎極度不滿秦風這種“竊取”和“掌控”的行為。
青黑色的火焰在爐內瘋狂翻騰,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一次次衝擊著老祖設下的無形壁壘,試圖衝出來將秦風的神魂徹底焚毀。
“呃啊……”
秦風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嘴角溢出一絲金色的血液。
那是神魂受創的跡象。
也就在這時,遠方隱約傳來幾聲沉悶的巨響,以及幾不可聞的怒喝與慘叫。
似乎是趙坤和王騰那些不死心的家夥,想趁著禁地大變,秦家自顧不暇之際,過來撿便宜。
但隨即,一股比之前在丹師聯盟廣場上感受到的、屬於秦家老祖的威壓,更加磅礴浩瀚的氣息,從秦家府邸最深處一掃而過。
那些不自量力的覬覦者,瞬間便沒了聲息。
或是被秦家其他高手解決,或是直接被老祖這無意識逸散的餘波震懾逃離。
秦風此刻已無暇他顧。
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與熔爐意誌的角力,以及消化那些龐雜信息碎片的煎熬之中。
突然。
一個極其古老、蒼涼、玄奧的符文,在他紛亂的意識中一閃而逝。
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又像是某種禁忌的烙印。
秦風心中巨震,想要努力捕捉,想要將其看清。
但那符文閃現得太快,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徹底隱沒在洶湧的信息洪流之中。
信息太多,太駁雜。
他的神魂承載能力,已然達到了極限。
每一次信息的衝擊,都讓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離徹底崩潰又近了一分。
不行!
決不能放棄!
秦風的腦海中,閃過父母模糊的容顏,閃過秦月瑤清冷的目光,閃過莫伯的忠厚和小翠的擔憂。
他還有未竟的事業!
還有必須守護的人!
一股強烈的執念,從他內心最深處頑強地滋生出來。
化作一根堅韌的絲線,勉力維係著他即將崩斷的意誌。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與煎熬中,失去了意義。
或許隻是一瞬。
又或許,已然過去了千萬年。
當秦風感覺自己體內的那場能量風暴終於有了平息的跡象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那股來自禁地手臂的、狂暴而邪異的本源力量,終於被他憑借乾坤造化訣和老祖的引導,徹底煉化、降服。
絲絲縷縷地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融入了他每一滴乾坤真元。
識海之中。
乾坤熔爐靜靜懸浮。
表麵的無數裂痕,此刻已然修複了大半。
整個爐身,不再是單純的青銅之色,而是散發著一種幽深厚重的青黑色光芒。
那些曾經殘破暗淡的古老紋路,此刻盡數亮起,不再明滅不定,而是穩定地流淌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玄奧韻律。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強大、也更加內斂沉凝的氣息,從熔爐之中緩緩散發出來。
其中,夾雜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古老與滄桑。
甚至……秦風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屬於正道的邪異?
不,更準確地說,是一種極致的吞噬與淨化之後,所形成的、淩駕於尋常力量之上的霸道!
秦風連忙內視己身。
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經脈比之前拓寬了數倍不止,堅韌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丹田內的乾坤真元,浩瀚如江河湖海,奔騰不息,其精純度與凝練度,也遠非先前可比。
修為……
地階高品!
而且,是地階高品的最頂峰!
距離傳說中的天階之境,也僅僅隻剩下那臨門一腳的距離!
這次煉化禁地本源,得到的好處之大,簡直超乎想象!
要知道,他之前顯露地階實力,更多是靠著熔爐的爆發。而現在,是實打實的自身境界!
強烈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湧來。
秦風感覺自己的喉嚨幹澀得像是要冒煙,他下意識地想咽口唾沫,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指頭的力氣都快沒了。
“不錯!
秦家老祖那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語氣中,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讚賞。
“總算沒有辱沒這番機緣,守住了本心,未曾被這魔物本源侵蝕神智!
秦風心中一凜。
“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老祖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一絲悠遠與神秘。
“乾坤熔爐的真正力量,遠不止你現在所能想象的這般粗淺!
“那截手臂之中蘊含的真正精華,你也僅僅隻是吸收了其中最表層的一部分罷了!
“大部分的‘好東西’,都被這小爐子自己偷偷藏起來了!
老祖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秦風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藏起來了?
他仔細感應了一下乾坤熔爐。
果然,他隱隱感覺到,熔爐的核心深處,似乎傳來一個極其模糊的意念。
不是清晰的畫麵,也不是明確的指引。
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渴望,一種方向性的牽引。
指向……秦家禁地的更深之處?
抑或是……另一塊熔爐碎片的可能方位?
還未等秦風細細分辨。
老祖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先前煉化本源之時,你無意間瞥見的那個神秘符文,可還記得?”
秦風悚然一驚。
老祖他……他竟然連自己看到那個符文的事情都知道!
要知道,當時他自己都隻是驚鴻一瞥,根本沒能看清,更別提記住了。
“那枚符文,可以看做是開啟某些隱秘的‘鑰匙’之一!
“日後機緣到了,你自然會明白它的用處!
“現在,給老夫滾迴去,好生鞏固你暴漲的修為,莫要留下隱患!”
話音未落。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憑空出現,將秦風虛弱的身體輕輕托起。
下一刻,秦風隻覺得眼前景物一陣模糊。
當他再次恢複視覺時,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迴到了自己居住的那座偏僻小院的門口。
秦家老祖那如淵似海的恐怖氣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徹底消失不見。
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秦風扶著門框,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
剛才發生在禁地核心區域的那一切,如同一場光怪陸離卻又兇險萬分的大夢。
但體內那洶湧澎湃、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強大力量,以及識海之中,那尊已經煥然一新、散發著幽深青黑色光芒的乾坤熔爐。
無一不在清晰地告訴他——
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乾坤熔爐,在吞噬了那截禁地手臂的本源之後,究竟還吸收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
僅僅是那手臂中殘存的力量與記憶嗎?
秦風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還有,秦家老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真的是在單純地幫助他這個秦家旁支子弟?
還是說,自己也僅僅是他漫長布局中的一顆棋子,用以去完成某種自己目前還無法知曉的驚天圖謀?
重重的迷霧,再次籠罩在秦風的心頭。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
他,秦風,變得更強了!
在這暗流洶湧、強者如林的天風皇城之中,他終於擁有了更多可以保護自己和身邊之人的本錢。
以及……將來有能力去掀起更大風浪的本錢!
午後的陽光透過庭院中老槐樹的枝葉,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秦風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那股新生的、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乾坤真元。
帶著滿腹的疑問與對未來的期許。
他伸出手,緩緩推開了那扇熟悉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