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禪火山的晨光中,星髓舟的蓮花船帆染上金邊。
龍坤盤坐船頭,掌心托著透明護民符殘片,碎片中的光暗雙魚圖案正在緩緩轉動。
白雨趴在他膝頭,尾巴卷著靈樞水藻種子,突然指著遠處雲層:“龍哥哥!有片雲像塗晚空的眼罩!”
角木蛟的龍眸驟然縮成豎線,龍翼下意識護住星髓舟——它感知到熟悉的逆星氣息,卻又混雜著陌生的靈樞水波動。
龍坤輕撫斷水劍,劍穗上的稻秸紋突然豎起,指向雲層中最濃密處。
“出來吧,塗晚空。”他的聲音平靜,道紋光芒在腳下凝成蓮花結界,“你若想動手,剛才在荒淵就不會幫我。”
雲層如幕布般拉開,一個身著青衫的少年踏雲而來。
他束著普通的稻秸發帶,麵容清秀如北境書生,唯有右眼下方的淚痣透著幾分妖異。
龍坤瞳孔驟縮——此人周身毫無逆星氣息,卻讓他的斬天印隱隱作痛。
“護鱗使好眼力。”
少年抬手摘下發帶,銀發如月光傾瀉,卻在觸及道紋結界的瞬間,轉為普通的深褐色,“在下……姓塗,名遠舟,荒淵一脈的旁觀者。”
白雨猛地坐起,狐眸緊盯著對方淚痣:“你的眼睛!和塗晚空的逆星核一模一樣!”
“小姑娘好記性。”
塗遠舟輕笑,指尖凝聚出靈樞水露珠,露珠中映出浩然山的輪廓。
“不過眼下,我隻是個想去浩然山尋親的修士。”
龍坤運轉道紋,蓮花結界突然擴張,將塗遠舟籠罩其中。
少年周身泛起微光,青衫下隱約可見逆星軌組成的內襯,卻被靈樞水紋巧妙掩蓋。
角木蛟低吟出聲——這是貨真價實的靈樞水氣息,與玄女聖地的功法別無二致。
“你竟能同時操控逆星與靈樞水?”龍坤握緊斷水劍,“五大聖主的遺產,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塗遠舟攤開掌心,逆星軌與靈樞水在他手中凝成陰陽魚:“不多,不過是南宮淵的逆星核,柳待雨的水鏡心訣。”
他抬眼望向龍坤,“就像你掌握了龍蒼穹的星髓、孟劍一的劍意。我們……都是初代聖主的棋子。”
白雨繞著塗遠舟轉圈,尾巴突然掃向他的腳踝——那裏纏著與荒淵白骨相同的逆星鎖鏈。少年不閃不避,鎖鏈在觸及狐尾的瞬間,竟化作靈樞水藻的嫩芽。
“疼嗎?”小狐貍歪頭,“如果是假的,靈樞水會燒穿你的偽裝。”
“自然是真的。”塗遠舟彎腰輕捏她的狐耳,指尖殘留的逆星氣息被道紋自動淨化,“我若想害你們,何必大費周章易容?不過是想借你們的星髓舟,去浩然山看場好戲。”
正午時分,星髓舟抵達浩然山腳下。雲霧繚繞的山巒間,隱約可見斬妖臺的輪廓,臺中央插著的斷劍正發出嗚咽,聲音裏混著北境的風聲與妖龍的嘶吼。
塗遠舟望著斷劍,淚痣突然泛起金光:“孟劍一的斬妖劍,其實是他的本命法器與脊椎骨融合所鑄。劍中封著他的‘斬妖執念’,以及……”他瞥了眼龍坤,“他親手斬殺妖龍後,發現龍身裏藏著未出世的龍子。”
白雨捂住嘴:“所以浩然劍意裏,藏著悔恨?”
“聰明。”塗遠舟抬手召來一片逆星花瓣,花瓣落在斬妖臺上,竟顯露出孟劍一的殘魂,“當年他誤殺幼龍,導致北境龍裔滅絕,這份執念讓斬妖劍成了雙刃劍——既能斬妖,亦能傷己。”
龍坤踏入斬妖臺的瞬間,孟劍一的殘魂突然凝聚。這位浩然聖地初代聖主身著染血的道袍,斷劍虛影穿透他的胸口,每滴血珠都在空中凝成護民符,卻在觸及逆星花瓣時崩解。
“護生者……”殘魂的目光落在龍坤光翼上的稻秸紋,“吾之劍意,竟成了百姓骨血的枷鎖……”
塗遠舟揮手撒出靈樞水,水幕中映出北境製符的場景:老婦人將孟劍一的骨粉混入符紙,邊哭邊念:“劍仙大人,求你護佑我兒平安。”殘魂發出悲鳴,斷劍虛影劇烈震顫,竟在斬妖臺下斬出一道裂縫,露出底下的骸骨——全是未孵化的龍蛋。
龍坤的星髓海掀起驚濤駭浪,他終於明白為何北境護民符對妖類傷害格外劇烈——因為裏麵混著龍裔的骨血,那是孟劍一悔恨的具現,也是初代護生符的原罪。
當龍坤用道紋安撫殘魂時,塗遠舟悄然走到斬妖臺邊緣,指尖逆星軌滲入地下。
他望向遠處的浩然山主峰,那裏有孟劍一的衣冠塚,塚中藏著浩然聖地的真正遺產——斬天劍鞘。
“龍坤,”他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斬妖劍需斬天劍鞘才能淨化。
而劍鞘,就在浩然山的‘護生碑林’下。”他抬手拋給龍坤一枚逆星印記,“這是開啟碑林的鑰匙。記住,別讓白雨靠近劍鞘——那東西,會喚醒她體內的靈樞水宿怨。”
白雨剛要追問,塗遠舟已化作靈樞水蒸汽消散,唯有青衫上的稻秸發帶落在龍坤掌心。
角木蛟突然低吟,龍爪扒開斬妖臺下的泥土,露出半枚護民符——符麵上刻著孟劍一的劍意,卻被逆星軌纏繞成囚籠形狀。
黃昏時分,龍坤三人來到護生碑林。數百塊石碑上刻著浩然宗曆代弟子的護生事跡,卻在塗遠舟的逆星印記觸碰下,顯露出背麵的血字:“以血養符,以怨鑄劍,護生之名,實為滅生。”
白雨的狐耳突然滲血,她抱住頭痛苦蹲下:“龍哥哥……這些石碑裏,有好多靈樞水的哭聲……”
龍坤急忙運轉道紋,卻見白雨眉心浮現出柳待雨的虛影,虛影的掌心托著染血的護民符:“吾之靈樞水,竟被用來清洗符篆上的血汙……護生道啊,你何時才能真正無垢?”
角木蛟噴出龍息震碎最近的石碑,碑中滾落一枚靈樞水凝成的淚滴,淚滴裏映著玄女聖地弟子清洗符紙的畫麵。
她們用靈樞水洗淨骨粉血跡,卻不知每滴水都承載著亡者的怨念。
當逆星印記融入碑林中央的無字碑,地麵裂開,露出塵封千年的斬天劍鞘。
劍鞘由星髓與靈樞水共同鑄成,表麵刻著五大聖主的圖騰,卻在龍坤觸碰的瞬間,與他光翼上的道紋產生共鳴,爆發出萬丈光芒。
“小心!”塗遠舟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劍鞘裏封著孟劍一的護生執念,與斬妖劍的滅生劍意本為雙生!”
龍坤咬牙握住劍鞘,卻見劍鞘突然化作流光,融入他的星髓海。
與此同時,斬妖臺的斷劍發出清鳴,竟突破空間限製,飛入他的掌心。光暗雙魚圖案驟然擴張,將兩把劍包裹其中。
白雨抬起頭,狐眸中倒映著龍坤周身的光芒:“龍哥哥……你變成光暗交織的劍了!”
角木蛟龍吟震天,龍翼展開時,星髓舟上的靈樞水藻突然瘋長,順著龍息爬上斬妖臺,將所有骸骨與石碑包裹其中。
龍坤感受著體內的雙劍共鳴,終於明白塗晚空的真正目的——不是讓他成為容器,而是讓他成為橋梁,連接光與暗的護生之道。
夜幕降臨時,浩然山的斬妖臺煥然一新,靈樞水藻織成的幕布上,光暗雙魚圖案緩緩轉動。龍坤望著手中的斬妖劍,劍身上的血汙已被道紋淨化,露出孟劍一刻在劍柄的小字:“護生無悔,唯恨難消。”
塗遠舟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雲層中,這次他沒有易容,銀發與逆星核在月光下格外醒目:“龍坤,斬妖劍與斬天劍鞘的共鳴,會引來浩然聖地的現任聖主。接下來……”他抬手擲出一枚逆星羅盤,“去歸禪山吧,玄策禪師的禪魔蓮種,該開花了。”
羅盤落地時,竟在靈樞水藻中長出一株蓮花,花瓣一半金黃,一半墨黑。
龍坤知道,塗晚空的易容不過是幌子,此人從未真正收斂鋒芒,他的每一步棋,都在將自己推向護生道的核心,同時……也在揭開五大聖主遺留的血色真相。
白雨拽了拽他的衣袖,狐眸中仍有淚痕:“龍哥哥,我們還能相信塗晚空嗎?”
“或許不能。”龍坤握緊斬妖劍,劍穗上的稻秸與逆星羅盤同時無風自動。
“但我們能相信自己的道。無論他是敵是友,護生道的光,總要自己走出來。”
星髓舟再次啟程時,浩然山的護生碑林已變成靈樞水藻園,每片葉子都閃爍著金黑交織的光芒。
龍坤望著塗晚空消失的方向,掌心的逆星印記與道紋終於不再排斥,而是化作一枚袖珍羅盤,指針直指歸禪山。
他知道,下一站的禪魔蓮種,將是對他“光暗共生意”的真正考驗。
而塗晚空,這個亦正亦邪的荒淵聖子,或許永遠不會真正站在光明裏,但也絕不會讓黑暗吞噬護生的希望。
因為他們都知道,在護生道的棋盤上,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