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淵崩塌的轟鳴如悶雷滾過雪山,龍坤被角木蛟拽著撞進護龍宗禁地時,漫天冰屑正簌簌落下。
入目是千丈冰棱倒懸如凝固的銀河,每一根都凍著護龍宗曆代祖師的虛影,雪白道袍上的三蓮紋泛著幽藍微光,衣袂翻卷間滲出細密的滅生道紋,在殿內織成一張森冷的光網。
中央蓮臺高達百丈,蓮瓣上結著尺許長的冰棱,初代祖師虛影踏在蓮心處,手中三蓮盾如滿月般高懸,盾麵如鏡麵般映出眾人前兩世的血色殘影,每一幀都刺得人眼眶發疼。
南宮晴的軟劍“嗆啷”出鞘半寸,又因劇痛猛地攥緊劍柄。
盾麵上,她正穿著斬龍宗勁裝,軟劍沒入護龍宗小弟子心口,鮮血染紅了對方道袍上的三蓮紋。
那是鏡淵幻境中的場景,可此刻冰棱中的血跡卻真實得能聞到鐵鏽味,聖女袍下的狼首刺青仿佛被火灼燒,提醒她曾在斬龍宗幻境中背負的“背叛”罪名。
十年前龍雨叔叔為她刺青時的話語突然在耳畔響起:“小晴,狼的爪子要藏在雪裏,才能護得住蓮的根。”可眼前的冰鏡裏,她的爪子正撕裂蓮瓣。
“護龍者,當斬盡世間惡。”
初代祖師的聲音像冰棱擦過磨刀石,帶著刺骨的冷冽。
十二道滅生刃從冰棱群中暴射而出,刃身刻滿暗紅咒文,每一道都帶著護龍宗秘法的威壓,“聖蓮池的水,豈容狼血玷汙?”
龍坤的斬龍令在掌心燙如烙鐵,卻抵不過蓮臺光芒的壓製。
盾麵上,父親龍雨被十二位護龍宗長老圍在中央,滅生刃劃破他的狼首紋戰衣,血珠濺在冰棱上,竟自動凝成“斬龍宗奸細”四個大字。
滅生刃襲來時,他本能地側身,卻被冰棱折射的光芒定在原地,腦海中炸開第二世斬龍臺的記憶。
自己被鎖在寒玉床上,護龍宗長老的滅生刃正對著他的咽喉,而父親的神魂虛影在冰棱後默默流淚,護心甲上的狼蓮紋早已破碎不堪。
“大師兄!”角木蛟的暴喝驚醒了龍坤。少年的斬龍刃橫在他胸前,刃身與滅生刃相撞的剎那,狼嚎與蓮吟的交鳴震得冰棱輕顫,冰片簌簌落下。
可斬龍刃上的“護”字刀疤在冰棱光芒中卻顯映出另一幅畫麵:十六歲的角木蛟在護龍宗執法堂當值,斬落斬龍宗斥候頭顱的瞬間,對方掌心滑落的,竟是刻著護龍宗暗樁標記的玉佩。
血珠滴在執法堂地磚上,匯成的不是“斬”字,而是半朵殘蓮——那是兩宗暗樁傳遞情報的暗號,卻被墨龍的幻術扭曲成殺戮證據。
蘇清瑤的藥籃“砰”地砸在冰麵上,狼蓮雙生花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她眼睜睜看著冰棱裏浮現出護龍宗密庫的場景:十五歲的自己躲在藥櫃後,將狼血草碾碎混入聖蓮露,每一片草葉都被她用護龍宗的雪水漂洗七遍,指尖被草汁染成暗紅。
可記錄在案的卻是“通敵證據”,滅生針襲來時,她甚至能看清針尖上自己的倒影,眼底映著的是斬龍宗傷員遞來的半塊護心玉佩,上麵的狼首紋與護龍宗的三蓮紋隱隱交疊。
塗晚空的指尖在懷中瘋狂翻找,冰晶宮殿的冰磚殘頁邊緣劃破掌心,鮮血滴在殘頁上的剎那,碎冰突然發出太陽般的強光。
初代祖師的三蓮盾“哢嚓”裂開細紋,盾背的箴言如春雪消融般顯現:“護龍護心,不分彼此——初代護龍祖師與斬龍祖師共立”,字跡間還能看到刀刻時的毛邊,顯然是兩宗祖師同時落刀所致。
那些被滅生道紋掩蓋的筆畫裏,狼首的鬃毛與三蓮的花莖相互纏繞,分明是共生的圖騰。
“原來你們早就……”
龍坤的聲音哽咽,指尖撫過殘頁上模糊的狼蓮紋,狼蓮血契與冰棱中的祖師神魂產生共鳴,胸口的狼首紋竟與蓮臺中央的三蓮紋隱隱重合,“滅生刃不是為了斬龍,是為了讓後世弟子記住墨龍的分裂之毒!”
初代祖師的虛影猛然一顫,眼眶處竟滲出冰晶“淚水”。
盾麵上的殺戮畫麵如鏡碎般龜裂,冰層深處,兩位祖師共舉軍旗的場景漸漸顯形:狼首旗角纏著三蓮紋流蘇,三蓮盾心嵌著狼首徽記,護心玉佩與斬龍令在晨光中交相輝映,分明是同一麵軍旗的兩麵。十二道滅生刃“當啷”落地,化作聖蓮露滴在眾人肩頭,涼得刺骨,卻讓被滅生道紋壓製的丹田升起暖意,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聲音在耳畔低語:“狼與蓮,本是同根。”
“我們用滅生刃刻下警示,卻被墨龍篡改了箴言……”
祖師虛影的聲音終於有了溫度,蓮臺深處升起十二座光繭,每個光繭裏都沉睡著護龍宗暗樁的神魂,他們的護心玉佩上,狼首與三蓮紋交纏成“共生”二字,“百年前,斬龍宗暗樁將情報藏在狼首紋裏,我們便用三蓮紋做掩護,可後來……”
南宮晴猛地跪地,指尖顫抖著扯開聖女袍領口,露出鎖骨下方的狼首刺青。那是龍雨叔叔在她十歲時紋的,當時她疼得直掉眼淚,叔叔卻笑著說:“小晴別怕,等你長大就懂了,狼的爪子藏在雪裏,才能護得住蓮的根。”
此刻光繭中的神魂轉身,她看清了對方護心玉佩的紋路。
正是與自己刺青一模一樣的暗樁標記,護心甲下隱約可見斬龍宗的銀灰內襯,原來護龍宗的聖蓮袍下,早有人悄悄縫入了斬龍宗的戰衣碎片。
冰棱開始融化,水珠順著蓮臺滴落,在地麵匯成狼蓮圖案。龍坤望著掌心的狼蓮紋,又看向角木蛟碎裂的護心玉佩,突然想起父親血書中的話:“當你覺得刀刃太冷,就摸摸對方的掌心。”
角木蛟掌心的老繭還帶著剛才擋刀的餘溫,而護龍祖師虛影的衣擺,不知何時已染上斬龍宗的銀灰邊紋,就像當年父親在護龍宗當質子時,悄悄在道袍邊緣繡上的狼首暗紋。
塗晚空忽然指著蓮臺深處,那裏的冰牆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跡深淺不一,顯然是不同年代刻下的:“看!是護龍宗暗樁的日記——‘斬龍宗斥候送來冰湖底的共生陣圖,以三蓮紋為引,可破墨龍幻境’‘今日用聖蓮露救了斬龍宗傷兵,他說斬龍宗的刀,願為護龍宗的盾斷刃’……”
蘇清瑤撿起一片飄落的光繭碎片,碎片上竟顯映出護龍宗醫官與斬龍宗藥師的對話:“狼血草需用聖蓮池的水浸泡,才能解滅生道紋”“護龍宗的雪水,本就是斬龍宗的血化的”。這些被墨龍幻術掩蓋的真相,此刻隨著冰棱融化,如春筍般破土而出。
“原來,我們一直在互相守護……”
南宮晴的聲音帶著哭腔,軟劍“當啷”落地,聖女袍上的三蓮紋與狼首刺青在蓮臺光芒中漸漸融合,“那些被我們視為仇敵的人,其實和我們流著同樣的血。”
龍坤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狼蓮紋與她指尖的蓮心印相觸,一道微光閃過,殿內的滅生道紋竟如晨霧般消散。
角木蛟蹲下身,撿起斬龍刃,刃身上的“護”字刀疤突然發出強光,與蓮臺中央的三蓮盾遙相唿應,仿佛兩宗祖師的神魂正通過刀刃與盾牌,向後世弟子傳遞著被封印百年的真相。
就在此時,冰棱深處突然傳來狂幻使的桀桀笑聲,十二道滅生刃突然倒戈,刃身竟映出斬龍宗全族被屠的畫麵:血染紅了斬龍臺,狼首紋戰衣散落一地,父親龍雨的屍體被釘在寒玉牆上,護心甲上的狼蓮紋被斬成碎片。
角木蛟的瞳孔驟縮,斬龍刃不受控製地抬向龍坤,刀刃距離他咽喉隻剩半寸,而蘇清瑤的銀針在滅生道紋中寸步難行,藥籃裏的狼蓮雙生花正在滅生道紋中開出血色花朵,花瓣上竟顯映出“斬龍宗已滅”四個大字。
“小心!”塗晚空的折扇猛地拍向角木蛟手腕,可滅生道紋的威壓讓他的扇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龍坤看著角木蛟眼中的掙紮,突然想起過去,少年為了保護他,親手在他背上刻下滅生道紋的場景。他伸手按住角木蛟握刀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來,輕聲道:“小角,還記得我們在冰湖底發的誓嗎?狼行雪地,首尾相應。”
角木蛟渾身一震,斬龍刃“當啷”落地,眼中的墨色漸漸退去。
狂幻使的笑聲戛然而止,冰棱中的滅生道紋如潮水般退去,露出蓮臺深處的光繭群,每個光繭裏的暗樁神魂都在向他們點頭,仿佛在說:“孩子,別信鏡中幻象,信你手中的溫度。”
冰棱徹底融化,陽光透過殿頂的冰洞灑下,照在狼蓮圖案上,映出七彩光暈。
龍坤撿起斬龍令,發現令上的狼首紋竟與蓮臺中央的三蓮紋完美契合,就像父親血書中說的:“斬龍令與護心玉佩,本就是共生的兩麵。”
護龍祖師的虛影漸漸淡化,臨終前留下一句話:“去蓮臺深處,那裏有兩宗暗樁用性命守護的共生陣圖,墨龍的幻術,該破了。”
殿外,雪山的風卷起狼嚎與蓮吟,仿佛在為這場遲到百年的真相洗禮奏響安魂曲。
龍坤望著掌心的狼蓮紋,終於明白,護龍宗的蓮臺不是審判臺,而是兩宗祖師留給後世的警示。
當刀刃對準同胞時,別忘了,刀鞘上的紋路,本就是共生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