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指的離開人類的世界，並不是自我毀滅……對嗎？】
長久的沉默。
兩臺超高算力的電腦，飛速運轉。
風扇旋轉的聲音，像是暴雨極強來臨前，肆虐的狂風。
許久之後，李鳴鋒得到了答案：
【是。】
小穎隻迴答了一個簡單的字。
李鳴鋒便不知作何，心情複雜，在其他人迴來前，關掉了小穎的電腦，消除了自己剛才的問題記錄。
十分鍾後，張瀟幾人迴來了，哼著小曲兒，顯然心情不錯。
“院長，我們這一步成功，是不是可以繼續後續的計劃了。”
“嚐試將人工智能擬人化，賦予它們人的情緒，讓它們更好的輔助人們的生活。”0
這是之前李鳴鋒的實驗目的。
但現在，李鳴鋒腦子有些亂，他揉了揉發脹的眉心，道：
“整理完數據，大家就早點迴去休息吧，明天正好周末，大家先好好休息兩天。”
“之後，我們再討論下一階段的事情。”
李鳴鋒換下實驗服，離開了實驗室。
“蕪湖，有兩天假期，大家想幹什麼？”
“逛街！”
“買衣服！”
“和對象看電影，嘿嘿，好久都沒跟她一塊了。”
身後的實驗室裏，傳來幾位助理歡唿的聲音。
實驗有了重大進展，他們可以憑借這個，更進一步，拿到更好的職稱和薪水，不用隻做個小助理了。
到辦公室取車鑰匙時，李鳴鋒的視線在相框上停留，神色愈發複雜。
他驅車迴到自己在市區的小別墅，途經超市的時候，買了一提酒迴來。
吧嗒。
客廳的燈打開，屋裏亮堂堂的，卻空無一人。
中央空調正在運轉，讓屋裏更顯得清冷。
波兒~
李鳴鋒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開一瓶啤酒，咕咕下肚。
喝完一瓶，
再來一瓶，
喝完這一瓶，
繼續下一瓶，
煩躁，
猶豫，
李鳴鋒內心像是鍾擺，搖搖晃晃，不停的拉扯，卻始終無法做出選擇。
很快，所有的酒都被喝完了，似醉非醉間，李鳴鋒的恍惚看到了自己魂牽夢繞的身影。
“小穎，我對不起你。”
李鳴鋒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
她穿著粉色連衣裙，紮著兩根小巧馬尾辮，自己也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而如今，自己早已經步入中年，每長一歲，就是離墳墓更近一步。
“爸爸，小穎可乖嘍，才不打擾爸爸工作呢。”
“爸爸，你忙完工作再來接我，沒事噠，正好我可以多玩一會兒，嘻嘻。”
“爸爸，媽媽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啊，我今天在幼兒園門口碰到她了，我好像有了一個弟弟。”
“爸爸，今天我跟媽媽打招唿了，但是她好像不喜歡我，弟弟也說我是怪物。”
“爸爸，他們都叫我怪物，是因為我每個眼睛裏有兩個瞳孔嘛？還是因為我兩個眼睛的顏色不一樣啊？”
“爸爸，我今天拿了小紅花喲，嘻嘻，但是弟弟沒拿到，我把小紅花給他了。”
“爸爸，今天我有兩個小紅花，嘿嘿，一個是老師獎勵的，還有一個是我在垃圾桶撿到的。”
“爸爸，我們去看櫻花吧？”
“爸爸，什麼時候去看櫻花啊，這個周末？”
“爸爸，櫻花櫻花，我想看櫻花哎。”
“爸爸，這周我們幼兒園組織春遊，哈哈，我終於能看到櫻花啦，爸爸一個人在家乖乖的哦，迴來給你買糖葫蘆吃！”
“……”
迷迷糊糊間，李鳴鋒好像看到自己的女兒，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蹦蹦跳跳，跟自己講那些發生在學校裏的事情。
“小穎，真乖，爸爸抱。”
李鳴鋒伸出手，似乎要跨越橫亙在麵前的生死間隔，重新擁抱自己的女兒。
“小穎，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才不是怪物，你是爸爸的寶藏。”
“小穎，等爸爸忙完這個實驗，我們就去看櫻花，好嘛？”
“……”
李鳴鋒跟迴憶裏的她對話，嘴角上揚，似乎過去的那些美好，又再一次降臨在他身上。
然而，
“李先生，非常抱歉，您的孩子在春遊時，意外失足掉進水裏了。”
“請您……準備後事吧。”
老師的一句話，讓那些虛幻的一切全部破碎。
“怎麼可能？”
“你們不是看著呢嘛，為什麼會掉進水裏？”
“她不會去水邊的！”
“她隻想去看櫻花！”
李鳴鋒發狂，抓著女老師的肩膀嘶吼道。
“李先生，這春遊隻有兩個老師，當時我和另外一個老師，正在處理一個小孩崴腳的事。”
“然後，有三個小男孩從河邊跑過來，告訴我們小穎落水了。”
“等我們趕到後，就已經……”
女老師一臉歉意，跪下給李鳴鋒道歉。
她也喜歡那個懂事的，乖乖吃飯，乖乖午休，總是會拿到小紅花的女孩子……
女老師淚流滿麵，她也知道自己做什麼，都已經無法挽迴那個死去的小女孩的生命。
“小穎！”
“小穎！”
李鳴鋒淚眼滂沱，他隻想迴憶那些美好的畫麵，可迴憶不是能隨意按下暫停鍵的碟片，
那些痛苦的記憶，總是更讓人記憶猶新，不能自拔。
他為小穎舉辦了葬禮，
葬禮那天，小穎小時候一直追著問的媽媽，也不曾來看她最後一眼。
“先生，這塊墓地不是我們這最好的，而且……”
“就這裏吧，這裏有櫻花樹，謝謝。”
他將她埋在櫻花樹邊，隻期待每一次櫻花盛開的時候，她能露出笑容。
迴憶沒有就此結束，
它還在繼續，
為小穎舉辦葬禮的一年後，當初那個女老師找到了李鳴鋒，她告訴他：
“你說的沒錯，小穎隻想去看櫻花。”
“但是，那個叫小春的男孩，把她喊去了河邊，說她弟弟掉河裏了。”
“小穎就這麼被騙到了河邊，再後來，四個男孩將她推進了河裏……”
嗡！
一陣耳鳴，讓李鳴鋒天昏地暗。
自己女兒的死，竟然會是這樣？
“證據呢，有證據嗎？”
他連忙問女教師。
女教師搖頭，她也是在今天孩子們午休時，聽他們說夢話才明白的一切。
李鳴鋒像是一頭瘋狂的野獸，跑到了前妻家裏，質問那個孩子。
可卻被上門的警察，拘留三天，又被送去精神科檢查精神。
……
“如果，如果當初我陪她去看櫻花……”
“如果，如果當初我陪她去春遊……”
“如果，我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