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朝廷正式貼出告示,昭告天下:傳國玉璽被盜一案成功告破。
敬事房太監王喜、宮女程月娥合謀偷盜玉璽,誅九族!
太子家令楊波陷害晉王,淩遲處死!家中女眷充入教司坊,男丁流放涼州。
太子府管家郭開文陷害護國公夫人,淩遲處死!家人流放肅州。
劉安、楊歪嘴、馬義等三十八名幫兇,立斬!
……
文帝算是相當仁慈了,被殺之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在這個一人犯重罪全家抄斬的年代,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家屬,最起碼有活下去的希望。至於被誅九族的宮女和太監,都是自小入宮的孤兒,根本沒人知道他們的家人在哪裏。
劉軒擠在人群中,看了幾眼告示,並沒有停留,直奔東宮而去。
太子劉鵬這幾日如坐針氈,內心焦躁不安。楊波和郭開文都是東宮的人,兩人被抓,刑部定是已經查到了他的頭上。但令他困惑的是,文帝卻遲遲沒有召見他,這讓他心中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劉鵬心裏憤憤不平,他隻想用焦貴妃陷害劉軒,卻不曾栽贓寧家。那個玉璽,真的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可現在,滿朝文武都認為這事是他指使的,劉鵬是百口莫辯。
“他媽的郭開文,孤對你不薄,你竟然吃裏扒外,暗中投靠老五。不但供出了楊波,還幫老五陷害本太子,看我不把你……”罵到一半,劉鵬“波”的一聲,怒氣衝衝的重重噓了口氣,頹然坐入椅中。如今郭開文全家已被抓捕,他即便想要報複,也已是無處泄憤。
劉鵬眼神陰鷙,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老五這個混蛋,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謀,比老三老四還要可惡千倍萬倍!若有機會,孤定讓他血債血償,絕不手軟!”
正在劉鵬發火之際,一名家丁匆匆跑來,恭敬地通報:“稟告太子殿下,晉王來訪。”
劉鵬聞言,眉頭微皺,心中暗自思量:“老三這時候來幹什麼?即便他已經知道是我陷害的他,他區區一個晉王,又能把堂堂太子怎麼樣?”
雖然懶得看到劉軒,但劉鵬也知道,此時若避而不見,反而顯得自己心虛。於是,他故作從容地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劉軒在侍從的引領下走了進來。他微微躬身,聲音平和而恭敬地說道:“臣弟見過太子殿下。”禮數周全,挑不出絲毫瑕疵,臉上也看不出任何因受太子陷害而生的情緒波瀾。
劉鵬坐在上位,表情平淡,微微抬手道:“三弟不必多禮,請坐。”隨後,他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給晉王看茶。”
下人很快將沏好的上等毛峰端至二人麵前,茶香嫋嫋升起。劉鵬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用杯蓋輕輕刮去漂浮的茶葉,目光微抬,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三弟此番前來,可有何要事?”
劉軒坐姿端正,語氣恭敬而誠懇:“迴稟二哥,父皇已恩準臣弟前往晉北就藩的請求。臣弟特來向二哥告別,同時……”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順便幹什麼?”劉鵬心中暗自竊喜,劉軒一旦離開京城前往封地,他就少了一個能夠威脅到自己太子地位的競爭者。
劉軒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臣弟……臣弟囊中羞澀,想跟二哥借些盤纏路上用。”
“哦,原來是這樣啊。”劉鵬知道劉軒是真的沒錢,別的皇子不但有朝廷的俸祿,還有自己的產業。而劉軒傻了五年,除了那座宅院,幾乎一無所有。而那座宅院,既無法帶走也無法變賣,自然不能算作盤纏。
劉鵬猜測,劉軒此時來借錢,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手頭拮據,另一方麵,恐怕也是想借此機會向自己表明心跡,即他無意窺視太子的位置,希望自己能夠放他一馬,不再為難於他。
“讀書人,果然個個膽小。”想到此處,劉鵬的心裏舒暢至極,語氣變得異常和善,擺出一副兄長的風範,對劉軒說道:“你我乃是兄弟,還說什麼借不借的,多見外啊。三弟你此行需要多少盤纏,盡管跟二哥說,二哥定當全力支持。”
劉軒怯怯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劉鵬微微頷首,問道:“一千兩?”
劉軒輕輕搖了搖頭。
“一萬兩?”劉鵬皺了下眉頭,沒想到劉軒竟然獅子大開口,本打算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也不缺這點錢財,若能借此機會展現出大度,堵住朝中那些大臣的悠悠之口,倒也不失為一樁劃算的買賣。
於是,劉鵬故作豪爽地笑道:“哈哈,三弟,你此行路途遙遠,一萬兩就一萬兩吧,二哥我給了!”
劉軒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緩緩說道:“二哥,你將剛才兩次說的數目連起來,重新讀一遍試試。”
“一、千、萬、兩!”劉鵬勃然大怒,臉色瞬間鐵青,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弄得茶水四濺。他站起來,冷冷說道:“老三,你是來消遣我的吧。”
劉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到劉鵬麵前,說道:“二哥莫急,你看看這東西,值不值一千萬兩銀子。”
劉鵬忍著心中的怒火,接過那些紙張,隻匆匆掃了幾眼,臉色驟變。
第一張紙,乃是楊波的口供,上麵事無巨細地記錄著劉鵬如何精心策劃,指使他栽贓陷害劉軒的全過程。從收買宮女太監,到脅迫劉安等細節,皆被一一列出。甚至還有劉鵬買通守衛,進入錦巒殿調戲焦貴妃等莫須有的事情,整篇口供,七分真三分假,讓人看了卻又不得不信。
第二張紙,是劉鵬給焦貴妃寫的情書。當然,是別人抄下來的。其內容不堪入目,看的劉鵬險些吐血。
第三張紙,是郭開文的口供,說的他如何誘使焦貴妃偷盜玉璽,事成之後,又如何想借劉軒之手除掉焦貴妃,順便栽贓,又如何陷害寧家等等。內容也是胡扯之極,把趙王的罪行,全部安在了他的頭上,卻偏偏有郭開文的簽字和手印。
第三張紙,是劉鵬給魯州布政司張璟浙的私信,也是別人抄下來的。信中他吩咐張璟浙,趁著魯王劉玉在魯州剿匪之機,想辦法讓劉玉永遠“留”在魯州。這個,可全是真的。
看著看著,劉鵬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這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東西,如果落入文帝手裏,別說太子之位,就連腦袋他都保不住。
劉軒看著劉鵬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暗自好笑。這些口供和私信,虛假的內容都是他加上去的,和呈給文帝的根本不是一個版本。如果劉鵬把這幾篇口供交給文帝,那掉腦袋的可就是他了。不過,劉軒知道劉鵬不敢,因為裏麵有一半內容是真的。
“你這是栽贓陷害,敲詐勒索!”劉鵬頹然坐到椅子上,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憤怒,雙手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栽贓陷害不是二哥喜歡幹的事情嗎?”劉軒笑了笑,說:“要不我倆把這個交給父皇,請他老人家辨別真偽?”
“你、你——”劉鵬氣的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劉軒笑吟吟地說道:“二哥,小弟是看在你我兄弟情深的份上,才折價要一千萬兩銀子的。大漢國太子的位子,不是能用銀兩來衡量的,你不想坐,可有人想坐呢。如果我把這東西給老五,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你!”劉鵬怒火中燒,把手中的紙張攥成一團。
“撕了吧!”劉軒站起來,說道:“你手裏的隻是複寫件,原件在哪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既然二哥不肯資助小弟,那就告辭了。”
劉軒說完,站起來,抬腿便走。
“等一下!”劉鵬連忙站起,壓了壓怒火,說道:“三弟,我確實沒有這麼多的銀兩。”
“二哥說笑了。”劉軒迴過頭,道:“天下誰不知太子妃乃是張家家主的千金,張家富可敵國,張記錢莊更是遍布整個大漢,這點錢算什麼?”
“那你容為兄去內宅,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劉鵬咬著牙說道。
劉軒臉上露出一副誇張的無奈,說道:“好吧,誰讓我們是兄弟呢,我就在這裏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如果見不到一千萬兩的銀票,我隻得自行告退了。”
劉鵬忍住怒火,點了點頭,道:“好好,你稍等。”
“二哥,你可得盡量快點啊。”劉軒重新坐迴椅子中,語氣悠然:“我的手下們可都盯著呢,要是他們一個時辰內看不到我從東宮走出去,那有些東西,可就難免會落到父皇手裏了。到時候,二哥你費盡心機想要保住的東西,可就要便宜老五了。”
劉鵬緊咬著牙關,雙手攥得緊緊的,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內宅走去。不到一個時辰,劉鵬便匆匆返迴,手中拿著一摞厚厚的銀票,滿臉的不情願,重重地將銀票拍在桌子上,冷冷地說道:“錢給你,拿去吧!”
劉軒拿起銀票,仔細地核對了一番,確認無誤後,滿意地揣進了懷裏。他抬頭看向劉鵬,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二哥果然家底豐厚,一千萬兩銀子,這麼快就籌齊了,真是令人佩服。”
劉鵬鐵青著臉,目光如刀般盯著劉軒,冷冷地說道:“少廢話,快把原件給我!”
“莫急、莫急。”劉軒嘴角掛著一絲淡然的微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二哥,你可曾深思過,你府中的管家為何會甘願為趙王效力,背叛於你?”
劉鵬聞言,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他緊咬著牙關,雙眼中仿佛能噴出火來,卻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軒見狀,也不在意,隻是輕輕伸出了兩根手指,在劉鵬眼前緩緩晃了晃,繼續說道:“二哥,若是你願意出兩百萬兩,我便將這其中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於你。”
“你、你怎麼不去搶!”劉鵬被氣得幾乎要跳起來,臉色鐵青,雙眼圓睜,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劉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冷冷地注視著劉鵬,語氣中透露出不屑:“搶?即便是我真搶,也比起你在背地裏栽贓陷害,光明正大得多了。既然你對此毫無興趣,那小弟就此告辭了。”說完,劉軒站起來便欲離去。
“三叔,切莫動怒。”這時,一名年約二十幾歲、容貌絕美、氣質極為高雅的婦人從後堂緩緩走出,她對著劉軒盈盈一福,溫婉地說道,“東宮府上,確實再拿不出銀兩來了。”
劉軒猜出眼前婦人是太子妃張雅,連忙行禮:“臣弟見過嫂夫人,若有打擾之處,還望嫂夫人海涵。”
劉鵬不耐煩地說道:“得了得了,你少裝斯文。”
張雅玉步輕移,款款走到劉軒跟前,從頭上拔出一枚發釵說道:“三叔,此乃我張家傳家之物,尚值些銀兩,先抵押給你,等我們籌夠了銀兩再贖迴來,你看如何?”
那發釵乃黃金打造,做工精美,上麵從小到大,鑲嵌著七顆不同顏色的寶石,一看便知是極其名貴之物。
劉鵬連忙伸手阻攔,焦急地說道:“雅兒,不可!這可是你最愛之物,怎能輕易抵押出去?”
張雅嫣然一笑,說道:“夫君,首飾隻不過是身外之物。三叔既然開口籌銀,想必也是有他的難處,你我身為兄嫂,自當盡力相助才是。”
劉軒也不客氣,從張雅手裏拿過發釵,說道:“嫂夫人,小弟雖窮困潦倒,卻也不好要你傳家之物,隻是嫂命難違,這發釵小弟隻能先替嫂子保管一段時間了。”
一旁的劉鵬見狀,氣得牙根直癢癢,心中暗罵劉軒無恥至極。張雅卻依然保持著溫婉的笑容,對劉軒微微福身道:“那就有勞叔叔了。”
劉軒拿起桌子上的筆紙,刷刷寫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後輕輕吹幹墨跡,將其遞給劉鵬,說道:“二哥,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這裏,臣弟告退了。”說完,又規規矩矩的給劉鵬和張雅行了一禮。
劉軒寫出的人,有的確實是趙王安插在東宮的臥底,有的卻不是。還有的人,劉軒明明知道,卻故意沒寫在紙上。
“原件呢?”劉鵬見劉軒要走,著急地問道。
“你手上的就是原件啊,上麵有楊波和郭開文的簽名,二哥不認識他們的字跡嗎?”劉軒笑了笑,轉身而去。
“三叔慢走。”張雅對著劉軒的背影盈盈一福。太子妃果是人如其名,舉止端莊文雅,說話聲音也是悅耳至極。
“二哥。”劉軒走出幾步後,突然停下腳步,迴過頭來對劉鵬說道,“臣弟這裏有個溫馨提示,若想穩固你的太子之位,還需讓嫂夫人早點給你生個兒子,延續東宮的血脈才是。”
劉鵬聞言,目光變得兇狠起來,他狠狠地盯著劉軒的背影,咬牙切齒地低罵道:“這個混蛋!”劉鵬心中明白,劉軒雖是嘲諷他,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目前的困境。二十八歲的他,早就妻妾成群,但至今隻有一個小妾幾年前曾懷過一次身孕,還不幸流產了,此後便再無其他子嗣。這不僅是他的痛處,也是威脅到他太子地位的一大隱患。
“夫君不必生氣,一切都可從長計議,等他到了封地,我父親定會幫我們報今日之辱。”張雅怕劉鵬難堪,岔開了話題。兩人大婚已有十年,張雅卻一直保持著婀娜與柔美,腰身纖細如當年少女之時。暗地裏,她也曾尋醫問藥,可大夫們都說,毛病不在她身上。
“老三這混蛋,害得你連首飾都沒有了。”劉鵬看著妻子,一臉的慚愧。他就是再有錢,也不可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是張雅和娘家借了三百萬兩,又當了自己的首飾,才勉強湊夠了這一千萬兩白銀。
張雅柔聲說道:“夫君,你我夫妻同心,我的就是你的。來日你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我還會缺首飾嗎?”
劉鵬長歎一聲,目光落在張雅空蕩蕩的發髻上,心疼地說道:“別的都好說,就你那發釵……”
“那發釵,他拿走容易。想要還迴來,可就難了。”張雅看著門外,絕美的眼睛裏,閃起了一絲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