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應該姓葉嗎?”
“我為什麼要姓葉?”
“葉盧姓葉啊!”
北師城官宦府上,家丁下人都是要改主家姓氏的。
又因為王城官員大多居住在內城,有些同住在內城的富商學者,慢慢也就學來了這個成規。
裴夏很確信,他當年離開北師城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女孩都聽笑了:“你這是哪年的黃曆?北師城早就仆不與家姓了。”
確實是黃曆,十年前的了。
裴夏坐在桌子邊上,表情越來越扭曲。
所以,我其實是受了自家府上的護衛雇傭,去保護自己的未婚妻,還收了他五十兩銀子……我是不是賺了?
啊呸!
站起來,又在院裏轉了一圈。
好家夥,我說怎麼既視感那麼重呢,合著就是老頭的院兒啊!
那剛才那個要趕我走的……
“那婆娘呢?”裴夏問。
“婆娘?”
“就剛才那個人五人六的。”
徐賞心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雖說這個形容有點不尊重相府,不過聽起來確實挺爽,誒嘿。
她清咳了一聲:“那是,爹爹的養女。”
嘶……裴夏緊皺著眉頭,翻起眼睛努力迴想。
哦,哦哦哦哦,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應該是原主七歲的時候,裴洗有個什麼朋友死了,留下一個孤女,被相爺給收養了,取名叫裴予。
要年長裴夏幾歲,是姐姐。
所以,徐賞心那一口“姐姐”是這麼喊出來的?
裴夏抿了抿嘴,看向徐賞心手裏提著的那個小包裹。
這下理解了,為什麼她在府上能算個小姐,卻又混的這麼淒慘。
說白了,其實徐賞心的境遇,和裴夏的便宜姐姐是一樣的,都是落魄時被裴洗收養。
區別在於,後者直接是養女,身份是坐實的。
但徐賞心會喊裴洗“爹爹”,是源於她裴夏未婚妻的身份。
未婚妻未婚妻,那就是還沒過門。
所以當裴洗死了,而裴夏又沒迴來的時候,她在相府上就屬於是外的不是很外的外人。
“那,那個楊詡是?”
“是姐姐的丈夫。”
哦,明白了。
裴夏眼神放空,連連點頭。
老裴少孤,本來就沒個親戚,發妻死的又早,現在自己腿一伸,留下偌大個相府,幹脆就沒一個是他的血脈親人。
楊詡自然是瞅準了這點。
現在府裏上下,有資格開口的,恐怕也就三個人,裴予、楊詡、和沒過門的徐賞心。
徐賞心尤其微妙,楊詡可以克扣她的俸錢、可以貶低她的地位、甚至可以把她趕到偏院去住。
但偏偏,這“外人”又是裴洗欽點的兒媳,是現在裴家唯一血脈裴夏的未婚妻。
要想趕她走,別說楊詡,就是裴予都沒這個資格張嘴。
而隻要徐賞心還在裴府,就意味著,這個家裏現在地位最高的,終究是那個沒有迴家的裴相獨子。
難怪她會說,她在府上,就可以為裴洗守住家業,她在府上,那楊詡就始終是個外人。
她代表的是裴夏。
“我以為隻是迴來發個喪……”
裴夏呢喃自語,然後默默地從懷裏摸出煙盒。
扣了半天,扣出最後一根歪七扭八的煙:“這一堆醃臢的破事兒,嗬,老裴你也不利索呀。”
徐賞心聽見他在嘀咕,心想是在吐槽這些豪門鬩牆的陰暗。
她也隻能苦笑。
“好了,”她招唿裴夏,“早些走吧,免得姐姐差人來趕,就不好看了。”
裴夏叼著煙:“我還得避她?”
“裴予和許多朝廷大員的夫人小姐都關係密切,甚至和宮裏都有來往,厲害著呢……哎呀,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她上前,掰著裴夏的肩膀就往外推:“你趕緊走吧!”
救命恩人不假,但銜燭老道的事情涉及楊詡,若是無法證實,則裴夏救命的緣由也不能服人。
那時,可就真成了徐賞心不守婦道。
裴夏夾著煙,絮絮叨叨表示:“我梨子沒還我呢!”
“明天我帶她去書院交還給你就是。”
走肯定是不會走了,神經病啊,左手倒右手。
正琢磨找個什麼借口呢,院門外忽然開始吵鬧起來。
幾個穿著短衫的高壯家丁叫嚷著跑到了院子外麵。
裴夏抬眼一瞅,一個個卷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手裏還拿著棍棒,看表情不像是來喝茶的。
當先一個寸頭指著被推到門口的裴夏,喝道:“就是這個奸夫!”
這一聲喊出來,身後的徐賞心心裏一緊。
應該是裴予把事情說給了楊詡聽。
裴予反應慢,但楊詡是個人精。
他一聽到徐賞心迴來了,自然知曉銜燭老道事敗,且很有可能已經走漏風聲。
恰好,因為內城稅的關係,裴夏跟著徐賞心來府上領錢。
一聽到自己這個弟妹帶了男人迴來,楊詡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掩護機會。
徐賞心焦急開口,想要辯解。
可話說出口,立馬就被對麵的仆人高聲掩過。
這明顯是得了授意,不想讓徐賞心能夠辯解,隻要能一棍把她打成通奸淫婦,到時她怎麼反咬楊詡殺人都不再會有人相信,還能更進一步把她推出相府。
人群裏的唿喝聲越來越大。
“徐小姐怎麼能把男人帶迴家來?”
“少爺可還在外未歸呢!”
“打死這奸夫!”
“打死奸夫!”
聲聲震耳,不容人解釋,隻憑一張嘴,就要把事情坐實。
徐賞心沒有再和這些人比聲量了。
她必須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要如何應對。
然後,她就感覺自己身下一輕,一雙臂膀從她的腿彎和腰肢上攬過。
有人把自己抱起來了。
徐賞心震驚地看向裴夏:“老二,你幹嘛?!”
裴夏叼著煙,吐出一口白霧:“老大,我帶你殺出去!”
“胡——鬧!你放我下來!”
這下門口的家丁們更亢奮了:“好啊,白日宣淫!”
徐姑娘欲哭無淚:“我宣你……”
家丁們怒吼:“承認了,她承認了!果然是通奸!”
裴夏冷笑,叫,你們就叫吧。
老子今天還就奸夫淫婦了,我不僅要抱,我還要抱到正堂,抱到你裴予楊詡的臉上。
裴夏一步上前。
然後就聽見人群外傳來一聲清脆的:“證我神通!”
biu!
裴夏手上一輕,懷裏的徐賞心不翼而飛。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一眾家丁,就看到院外站著青衣執劍的葉盧。
葉護衛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腳邊。
那是憑空出現在地上的徐賞心。
還有被壓在徐姑娘屁股底下的陸梨。
梨子奮力擠出一顆腦袋來,遠遠朝著裴夏喊:“好哇,你把我賣了,自己在這兒玩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