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賞心揪住他的衣袖重重扯了一下:“胡說什麼呢!”
裴夏罵楊詡,雖然針尖麥芒,但畢竟說的都是實話。
可裴予,那是宰相親自認(rèn)下的女兒,說破天去,她也是裴家人。
徐賞心現(xiàn)在生怕眼前這男人罵上了頭,逮誰咬誰。
但裴夏根本不搭理她,隻是說:“怎麼,你們不知道?十幾年前北師內(nèi)城的規(guī)矩,家裏收了下人都是要改姓的。”
眾人一愣。
大約七八年前的事,並不算久遠,大家是都還記得。
裴夏一開始之所以會把徐賞心當(dāng)成“葉小姐”,就是因為這。
他盯著裴予那張陌生的麵孔:“你幼時本姓李,家道中落,被府上收養(yǎng)後,改姓成裴,是也不是?”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
但裴予身後的楊詡卻立刻聽出了異樣。
這小子用的是自己的話術(shù),嚴(yán)格來講,收養(yǎng)裴予的不是“府上”,而是“裴洗”,這完全是兩碼事!
可還沒等他提醒,自己的婆娘已經(jīng)大大方方地表示:“是又如何!”
裴夏笑了:“對啊,所以當(dāng)年收養(yǎng)你,就是為奴作婢的,隻不過看在舊友的份上,對你稍稍好了些,怎麼現(xiàn)在老頭兩腳一蹬,你還上桌吃飯了?”
這迴楊詡不敢讓女人亂說話了,一把按住裴予的肩膀站起身來,厲喝道:“胡言亂語!我?guī)[丈乃是堂堂國相,裴府之事豈容你隨意誹謗!”
也不知是哪個詞觸動了裴夏。
他把著陸梨的兩隻小腳,一時無聲。
徐賞心小心地打量他一眼,想著,是不是被“國相”二字給嚇住了。
確實,兩人自打?qū)W院第一麵到現(xiàn)在,也是同生共死,但她卻還一直沒有向?qū)Ψ秸J(rèn)真提及過府上的身份地位。
這麼算,他之前一直口出狂言,卻未必知道得罪的是何門第,反倒是自己坑害了他。
“好了。”徐賞心輕聲道。
她走到裴夏身前,難得認(rèn)真細看了這個男人。
源於葉盧的五十兩銀子,本是錢貨兩訖的生意。
但,或許真是共患難的交情?還是單純地看不過自己受欺負(fù)的江湖俠義?
總之,他願意以區(qū)區(qū)一介江湖草莽的身份,在北師內(nèi)城的豪門之下,為自己發(fā)聲出頭,真是非常非常難得了。
“我早該和你說清楚的,這裏不是尋常官宦家,這是大翎國相裴洗裴大人的府上。”
徐賞心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幫裴夏捋直了衣衫褶皺,隨後仰起臉,笑道:“就這樣吧,今天已經(jīng)算是幫大哥出了一口惡氣了,你早些出城,不至於受牽連。”
這家夥,雖然是個沒甚把門的登徒子,還貪財魯莽,帶著幾分江湖人的糙性。
但確實是個值得結(jié)交的人。
她拍拍裴夏結(jié)實的胸膛:“你這二弟,我認(rèn)一輩子!”
話剛說完,裴夏就一把掀開了她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
兩眼目視前方,完全沒有看她的意思。
他確實愣了一下。
愣的是“這他媽居然是裴洗留下的身後事”。
他笑的更放肆了:“裴洗果真是老了,家裏這點醃臢都安排不明白。”
這一句,終究是讓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國相裴洗,是這個相府的底子,哪怕他已經(jīng)死了,他的名諱也仍然是府上最明亮的那個符號。
甚至,在整個翎國,都可算光輝萬丈。
就是長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敢隨意輕蔑。
楊詡指著他的手指開始劇烈地顫抖:“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
裴夏長出一口氣,目光從葉盧、徐賞心、楊詡、裴予,在所有人臉上掃過:“我是……”
“他是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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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夏,連帶著他脖子上的陸梨,一齊轉(zhuǎn)身。
數(shù)名黑衫紅帶的護衛(wèi)魚貫而入,麵無表情地侍立在了堂外。
裴夏眉眼輕皺,這是掌聖宮的裝束,而且這幾個人的修為,應(yīng)該都在煉鼎境之上。
由掌聖宮親自護衛(wèi),直入相府而無需通報……
來人一身玉色錦衣,長發(fā)作髻,打男子裝扮,卻並未刻意掩飾性別。
賽雪欺霜的白皙嬌顏上,一雙若星長眸,正微微彎起,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望著裴夏。
她朝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見了,裴公子。”
裴夏看著對方那張嫵媚嬌俏,又有幾分熟悉的臉,使勁迴憶了一下:“……蝦兒?”
女人走到一半,聽到這聲“蝦兒”,腳底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她扶了一下廊邊的欄桿,美眸微翻,無奈地說道:“是羨,羨兒。”
裴夏是記得有這麼個人,哪怕是在自己穿越後到離京前這段短暫的時光裏,她也出現(xiàn)過。
印象中,似乎是某個長輩會常帶著她來府上和裴洗談事。
大人說大人的,兩個年輕人就在府裏玩。
原主以前是個悶悶的書呆子,好像和對方並不很處得來。
但裴夏不同,那段時間就帶著她在府上到處捉蟲釣魚,玩的不亦樂乎。
因為人家長輩喚她是“羨兒”,裴夏聽的不清,就一直喊成了“蝦兒”。
蝦兒是蝦兒,羨兒是羨兒。
她姓洛,全名叫做洛羨,是當(dāng)今天子唯一的妹妹,也即是如今大翎國掌政的所謂“長公主”。
洛羨走到門外,屋裏一眾人早就已經(jīng)低下頭躬身行禮。
隻是剛才那一句話,卻讓此間所有人都開始心緒翻湧。
裴夏?
裴洗的獨子,真正的裴家血親,那個在外流浪了十年的裴夏?
楊詡最先意識到要出事了。
這不是家產(chǎn)之爭的問題,而是一旦裴夏迴來做主裴府,那他就不再有府上的話語權(quán),如果這時候徐賞心再拿出被綁架一事,一旦徹查到底……
葉盧也震驚,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八大坊路邊找了個帶娃的衰仔,去幫他教訓(xùn)小姐的同學(xué),怎麼就變成府上少爺了?
不過,眼下最措手不及的,應(yīng)該還是徐賞心。
葉盧小心地斜過眼,望著徐姑娘,輕聲喚:“小姐?”
徐賞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兩眼圓睜:“阿巴阿巴?”
我是我二弟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