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分發黑白兩色的老頭從巷子那邊走過來。
看著圍在相府後門的羽翎軍士卒,他招手喊道:“怎麼還圍在這兒呢?”
領頭的士兵迴道:“奉楊大人命。”
“楊大人在門口都快被打死了,”厄葵揮揮手,“速去吧,此間有老夫把守。”
軍士顯然很猶豫,他是當兵的,服從命令。
厄葵笑笑,從懷裏摸出一枚鸞鳳鑲金的玉牌:“我也是奉命而來,不需疑惑。”
看到長公主的鸞令,士兵們很快起隊離開,趕往相府的正門。
幾乎就在前後腳。
相府後院的門被人推開,裴夏探頭出來。
他看到厄葵,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好。
厄葵是貨真價實的天識境,不是韓幼稚那樣的術法分身。
以裴夏此刻的境界,壓勝羅小錦那樣初入通玄的修士幾乎不費什麼力。
但想要從厄葵手上走脫,絕非易事。
好在,老頭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他笑瞇瞇看著裴夏:“你爹讓你選,那自然是每條路都得能走通才行。”
聽到這話,裴夏鬆了一口氣。
他翻了個白眼,牽著馬走出來,沒好氣地說:“他就是平白惹麻煩。”
“話不能這麼說,他諸般謀劃,是為你三道鋪平,有些你沒用上,隻是因為你沒有選而已。”
裴洗之死,先為宰相自己驗證了,裴夏該不該殺。
同時也給裴夏鋪好了大翎官場的通天大道。
他今天如果選擇了楊詡,那對洛羨來說,裴夏堪有從龍之功。
裴夏牽馬出門,馬背上坐著陸梨,跟在後麵的則是同樣牽著馬的徐賞心。
她在巷裏定了腳,迴頭看一眼相府的院牆,眼神複雜,最終巋然歎息。
換作別家女子,遇到這種事,隻怕早就六神無主,慌亂失措。
徐賞心盡力在保持鎮靜了。
她到此刻也還沒有知曉一切,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自己就成了要犯,就不得不逃離這個她成長的裴家大院。
但就像裴夏之前囑咐她的那樣。
這種時候,她隻能選擇相信裴夏。
葉盧緊跟在後麵,手裏拿著水袋和幹糧,麻利地掛到徐賞心的馬背上。
裴夏看他一眼:“小葉,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葉盧搖搖頭:“不必了,我又沒有對官軍動手,看門護院職責所在,長公主不會為難我一個小小護衛的。”
說完,他伸手從懷裏摸了個小巧的物件,塞到裴夏手中。
裴夏攤開一看,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乳白事物,摸起來圓潤光滑,但不像是玉。
這是,什麼東西的牙齒?
裴夏一念遂通,他錯愕地看向葉盧:“你小子……”
葉盧包住他的手,點一下頭,壓低了聲音:“如果外城封了,就去書院。”
……
相府正門外,羽翎軍正手持長矛硬弩,緊圍著閉起的大門。
楊詡被裴夏捉進去,沒有上麵的命令,一時便無人敢向前。
楊大人雖然性格上比較膈應,但為官這些年,能力是有的,也很受殿下看重。
算是朝堂內外,公知的殿下手套。
暗裏晁錯,明麵楊詡。
這種人物,要說洛羨心底裏多在乎他,未必。
但這就像是殿下伸出來的一張臉,誰敢打,誰就得死——除非是殿下準的。
羽翎軍裏也不是沒有聰明人,他們能想得到,其實這種時候,冒進向前傷了楊大人,殿下未見得會怪罪。
可楊詡一定是個小心眼的,前頭殿下是不會怪罪你,可後頭楊詡要算計你,殿下也不可能會幫你。
正進退兩難呢,人群之外忽然響起了一個很不嚴肅的聲音。
“幹嘛呢這是在?來,讓讓,讓讓。”
一個精瘦的老頭伸出手,像是撥草一樣撥開層層的甲士,走到相府近前,探頭探腦:“這是哪出?”
一名將領看到這老頭,立馬臉上露出喜色:“謝將軍!”
謝卒如今官職頗多,敬稱喊太尉,喊上柱國都可,但軍中之人,還是習慣喊將軍。
謝卒是羽翎軍監軍容使,對這支禁軍有轄製權,正好就識得麵前的將領:“小何嘛這不是,怎麼還圍上相府了?”
有了主心骨,那將領立馬把事情前後述說。
聽的謝卒老臉震驚:“兒媳私通叛國,毒殺了老裴?”
是,這個事兒誰聽了都很震驚。
但謝卒要格外震驚一點,因為他是了解裴洗的。
說真的,你這可比舊疾複發扯多了,你咋不說是掌聖宮謀殺呢?
“楊大人被那個裴夏給捉進去了,謝將軍,你說可怎麼辦呀?”
“這有啥怎麼辦的。”
謝卒說著,轉頭就過去推開了相府的大門。
以他四境兵家的修為,就是裴夏把刀架在楊詡脖子上,他也能護得下。
但等他把門打開,看到眼前的景象,老將軍不由得尷尬地撓了撓頭。
楊詡,被一根麻繩掛在了門梁上,他的腦殼正中是一道深深的凹陷,應該是被某個鈍器震碎了頭蓋,直入腦顱。
謝卒看著楊詡這慘狀,本來還嘖兩聲,這可是長公主的臉麵。
但一想到這玩意兒平日裏在朝堂的姿態,又覺得……嗯,死了也挺好。
離近了些,謝卒又看到,楊詡的右手上釘著一張紙。
他取下一看,紙上隻有短短幾個字。
老頭看著看著,忽然就笑出聲來。
外頭的羽翎軍看到楊詡的死狀,滿心都在想,這事情算是徹底鬧大了。
然後就聽見了謝卒的笑聲。
老將軍走出門,把手裏的紙遞給那個姓何的將領:“給長公主送過去吧。”
何將軍伸出兩手接過,也不敢看,就問了謝卒一句:“將軍,那個裴夏……”
“有點意思。”
謝卒說著,挽起了自己的兩邊衣袖,露出結實的臂膀:“我今兒,還非得跟他碰碰。”
……
新摘的梅子酸甜可口,洛羨吃了兩顆,美的兩眼微瞇,掛在露臺外的兩隻腳丫也輕快地晃動起來。
就在她拿起第三枚的時候,宮室那邊傳來腳步聲。
晁錯走的很快,讓洛羨有些沒想到。
她迴頭看向自己的左司主:“有事?”
“相府那邊,”晁錯直抒重點,“裴夏跑了。”
洛羨揪起眉兒:“心氣挺高啊。”
“帶著徐賞心一起跑了。”
“……還挺有能耐。”
“他還殺了楊詡。”
拈著梅子的手僵了一下。
長公主的眸光開始冷下來:“他還敢殺人?”
楊詡雖然性格很差,但能力來說,算是個合用的人。
可能談不上多重視,可哪怕是本宮不要的東西,也不是你說壞就能壞了的。
晁錯已經聽出洛羨話語裏的不悅和寒意。
歎了口氣,他走近前,拿出一張薄紙:“不止殺人。”
洛羨放下手裏的梅子,接過那張紙。
紙上隻有很短的一句話:
洛羨,我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