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城，夜。
李動藏在暗處，指尖靈光閃動，幾枚玉簡被他迅速處理完畢。
“周大人，這口鍋啊，您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誰讓您是個好人，又占著那個位置呢？”他低聲念叨著，將一枚加密玉簡通過特殊的渠道送了出去。裏麵是他精心挑選的“見麵禮”——林雲誌那喪心病狂的計劃概要，幾張從林家秘密倉庫翻拍的、堆積如山的香料和奇形怪狀實驗器皿的照片，當然，少不了那本核心賬目最紮眼的幾頁影像。
“東西不能一次給全了，免得您老人家壓力太大，撂挑子不幹。剩下的，我再給其他人也送點‘溫暖’過去，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他嘿嘿一笑，又摸出幾枚玉簡。腦子裏閃過幾個名字。
“王家，跟林家明爭暗鬥多少年了？這份大禮，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城西那個……呃，張家，對，張家！他們家的綢緞莊不是一直被林家壓著打嗎？給他們也開開眼界，看看林家是怎麼‘發家致富’的。”
“還有鎮魔司裏，不是總有傳聞說有幾位大人看羅毅那老小子不順眼很久了嗎？這機會不就自己送上門了？”
李動此刻的心情，就像個剛完成了一幅得意畫作的孩子，就等著看好戲開場。他把一份份精心炮製的“驚喜”，通過各種隱秘的渠道，如同撒網一般散播了出去。有些直接送到了某些府邸的門房，有些則巧妙地流向了修士們平日裏最愛紮堆吹牛打屁的坊市論壇，更有甚者，還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那些說書人的耳朵裏，添油加醋，版本不一，飛快地傳遍了州府城的大街小巷。
“這年頭，誰還不會搞點輿論攻勢啊？不寒磣。”李動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林家不是喜歡在暗地裏搞小動作嗎？那就讓你們也嚐嚐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辯的滋味。這才叫……多點開花，遍地起火！”
果然，沒過多久，整個州府城就徹底炸開了鍋！
不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而是比那更可怕的——輿論的洪流！
“哎！你聽說了沒？林家！就是那個富可敵州的林家！他們家居然在城外偷偷摸摸搞什麼……叫，叫‘引妖香’！還要引爆！我的天，這是要讓妖魔衝進咱們州府城啊！”一個剛從茶館裏聽了一耳朵的中年漢子，壓低了聲音，卻又忍不住想跟身邊的人分享這駭人聽聞的消息。
“我的老天爺啊！這是真的假的？這也太喪盡天良，沒人性了吧！”旁邊的人一聽，眼睛都瞪圓了。
“千真萬確！人家還有圖呢！都把他們家那個秘密倉庫裏的瓶瓶罐罐給拍下來了！還有賬本的影子！上麵寫著，說他們……他們用活人做實驗！”那漢子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怪不得啊！怪不得前兩天城南郊區鬧出那麼大動靜，還以為是地龍翻身呢！原來是林家的那個黑心倉庫被炸了！肯定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降下神罰了！”
一時間，茶館裏，酒樓中，甚至連街邊賣糖葫蘆的小販，都在唾沫橫飛地議論著這樁驚天醜聞。
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迅速在城中蔓延。有些門路的人家已經開始悄悄收拾細軟，盤算著是不是要暫時離開州府，到鄉下莊子去避避風頭。而那些無處可去的平民百姓，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咒罵著林家的歹毒與殘忍。
鎮魔司內部，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喂，聽說了嗎？林家這事……鬧得也太大了。你說，是真的假的？”一個年輕的鎮魔衛悄聲問著同僚。
“還能有假？證據都快貼滿坊市的告示牌了！還有內部消息說，周監察那邊已經掌握了不止一份鐵證！”
“嘶……那羅指揮使大人，他不是跟林家一向走得很近嗎？他能不知道這些事？”
“噓！你小子不要命了！小聲點！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議論的？想被發配到邊境去喂妖獸啊？”
一時間，鎮魔司上下人心惶惶，各種猜測和流言蜚語不脛而走。林家，這個曾經在州府城中唿風喚雨、一手遮天的龐然大物，第一次被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接受著所有人的審視、質疑甚至唾罵。
林家大宅，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啪！”
一隻上好的青釉茶盞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林家家主林嘯天，此刻臉色鐵青得如同鍋底，額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著，顯示著他內心的暴怒。他指著跪在下首，瑟瑟發抖的二兒子林雲誌，氣得聲音都在發顫。
“混賬東西！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啊？！我林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林雲誌低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布下的那個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會以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被公之於眾。那些照片，那些賬目截圖……雖然都隻是些片段，但組合在一起，足以引爆整個州府城的怒火。
“爹……我……我也不知道消息究竟是怎麼泄露出去的。”林雲誌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和不解，“現在外麵……外麵都傳瘋了，說我們林家要……要引妖魔禍亂州府，把所有人都害死……”
“還用問嗎？！肯定是那個木風！不！他根本就不是木風！他就是李動！就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小畜生！”林嘯天咬牙切齒，眼神中充滿了怨毒，“他這是要跟我們林家魚死網破！不死不休！”
林雲誌哆嗦了一下：“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城外‘噬魂妖花’的布置……還要繼續嗎？”
“還能怎麼辦？！”林嘯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麵的茶具都跳了起來，“先給老子想辦法把外麵的風聲壓下去！動用所有能動用的關係，把那些胡說八道的嘴，都給我堵上！誰敢再傳，就給我想辦法讓他們永遠閉嘴！”
他劇烈地喘了幾口粗氣，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是氣到了極點。過了一會兒，他才稍微平複了一些，陰沉著臉說道：“我已經聯係了羅指揮使。他那邊，現在壓力也很大，但已經答應會盡量周旋，控製事態。”
州府鎮魔司衙門，議事大廳。
羅毅，羅指揮使，高坐於上首的太師椅上，麵沉似水，不怒自威。大廳下方，一眾鎮魔司的官員垂手而立，個個噤若寒蟬，連唿吸都放輕了許多。
“對於近日城中甚囂塵上，關於林家的種種流言蜚語，本指揮使已有所耳聞。”羅毅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此事，不僅關乎州府的安定，更關乎我鎮魔司百年清譽！本指揮使在此宣布，即刻成立專案小組，由本指揮使親自督辦，徹查此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給州府百萬民眾一個明確的交代！”
他微微一頓，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堂下眾人：“但在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自揣測，不得私下議論，更不得借機生事，擾亂視聽！若有違者，定將按照鎮魔司鐵律，從嚴從重懲處，絕不姑息！”
一番話說得是冠冕堂皇，義正言辭，滴水不漏。但在場的哪個不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誰聽不出來羅指揮使這番話裏，明著是要“徹查”，實則卻是要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地裏依舊會偏袒林家。
“哼，演得倒是挺像那麼迴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要大義滅親呢。”人群中，有人心中冷笑，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與此同時，周監察的府邸。
周監察手撚著一枚剛剛通過隱秘渠道送達的玉簡，眉頭緊緊地鎖成了一個“川”字。玉簡中附帶的信息，正是李動匿名送來的那些“猛料”。
“林家……林雲誌……引妖香……噬魂妖花……好大的手筆！好歹毒的用心！”周監察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和賬目記錄，尤其是林雲誌企圖在城外引爆“噬魂妖花”，人為製造大規模妖魔暴動的詳細計劃，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禁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這個李動……他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家夥。”周監察放下玉簡，口中喃喃自語。不久前，他還苦口婆心地勸說李動暫避鋒芒，保存實力，沒想到這小子轉頭就給自己送來了這麼一份“厚禮”，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雖然羅毅那邊已經下了嚴厲的封口令，禁止任何人私下調查和議論林家之事。但現在，整個州府城都因為這件事而沸反盈天，輿論洶洶，他作為監察體係的最高負責人，如果再不出麵表個態，恐怕也難以向民眾交代，更難以服眾了。
“也罷，也罷！既然你小子把梯子都遞到我腳下了，我要是再縮著脖子當烏龜，豈不是太不像話了？”周監察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最終化為了一抹決然。
“來人！”他對著書房外揚聲道。
“大人！”一名身著監察司服飾，神情幹練的心腹屬下應聲而入，躬身行禮。
“傳我命令！”周監察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監察司所屬各部，即刻針對林家秘密倉庫爆炸一案，以及近期州府城內流傳的，關於林家涉嫌私藏禁忌物品、圖謀不軌等所有相關事宜，展開全麵、深入的調查！所有線索，無論牽涉到誰，一律徹查到底，不得有絲毫懈怠與隱瞞！”
“可是……大人，羅指揮使那邊已經明確表示……”那名屬下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遲疑和為難之色。
“哼！羅指揮使要查，那是他的事情！我們監察司，也有我們監察司的職責！”周監察冷哼一聲，語氣異常堅定，“職責所在，天條律令大於一切！誰也攔不住！按我說的去辦！”
“是！屬下遵命！”那名屬下感受到周監察不容置疑的決心，心中一凜，連忙躬身應道。
城外，一處荒僻的山丘背麵。
李動默默聽著係統即時匯報的城內各項動態，嘴角微微上揚，那笑意若有若無。
“鬧吧，鬧吧，鬧得越大越好。水攪得越渾，那些藏在深水裏的大魚，才越容易露出馬腳嘛。”
不過，他也非常清楚，單單依靠這些輿論壓力，頂多也就是給林家和羅毅那老狐貍添點堵，讓他們手忙腳亂一陣子，要想憑這個就將他們徹底扳倒，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真正的勝負手，依然在城外，在那片即將被林雲誌親手引爆的“噬魂妖花”之上。
【警告！係統檢測到西南方向‘噬魂妖花’培育區域能量波動正在急劇增強！根據能量模型分析，林雲誌已開始激活引爆陣法的核心樞紐！預計陣法完全激活並引發連鎖爆炸的時間，已不足一炷香！】
係統那不帶絲毫感情的電子提示音，此刻在李動的腦海中聽來，卻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急促。
“一炷香？”李動目光驟然一緊，“時間這麼緊迫？”
他知道，不能再有任何耽擱了。
“林雲誌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是真的打算把整個州府城都拖進地獄，給他們林家陪葬啊！”
他伸手，猛地扯掉了臉上那張已經使用了不短時間的“木風”身份麵具，露出了他本來的麵目。那張略顯清秀的臉龐上，此刻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大相符的冷峻和決絕。
“從現在開始，老子不叫木風，老子叫李動！李！動！”
這不僅僅是一個名字的改變，更像是一種莊嚴的宣告，一種與過去的偽裝身份徹底割裂，也是對林家，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羅毅，乃至對所有隱藏在幕後的黑手，最直接、最赤裸的宣戰！
“林家，你們的末日，到了！小爺我，親自來給你們送終！”
李動不再有絲毫掩飾，身形如同一道離弦之箭，朝著西南方向疾速掠去。夜風在他的耳邊唿嘯，吹得他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
就在他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全力趕路之際，他的心頭突然微微一動，敏銳的靈覺捕捉到了一些異樣的氣息。
“嗯？”
他清晰地感知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還有數股不算弱的修煉者氣息，也在同一時間，從不同的方向，快速朝著城外西南區域移動。
“這些人是……”李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是周監察派出來暗中調查的鎮魔司人馬？還是羅毅那隻老狐貍始終不放心，派出來監視或者處理後事的後手？
亦或是……林家的人，前去接應林雲誌，或者……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攔截力量？
“嗬，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哼了一聲，帶著幾分不屑，“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想擋小爺我的路，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前路吉兇莫測，充滿了未知的變數，但他的腳步，卻沒有因此而產生絲毫的遲疑與動搖。
那片充斥著不祥與毀滅氣息的山穀，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