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坐標在蜂群翅膀上閃爍，那是某個正在下雪的小鎮郵亭。林淵摸了摸掌心新生的郵戳繭，知道那裏有堆成小山的\"待拆信\"，每封都裹著雪花般的忐忑。而他的任務，就是用黎明的溫度，將這些雪花，熔成收信人眼中的春天。以此續寫第四十四章


    林淵的指尖劃過郵車鐵欄，凍霜在掌心碎成細鹽。後視鏡裏，極光正把雪山劈成藍紫色的海，而他的目的地——霧凇鎮郵亭，已在漫天飛雪中露出鏽紅色的簷角。車鬥裏的帆布郵袋吸飽了雪水，像沉甸甸的雲團壓著老舊彈簧，每一次顛簸都抖落幾粒冰晶，在車燈裏折射出碎鑽般的微光。


    推開門時，銅鈴撞出一聲清越的響，驚飛了窗臺上啄食麵包屑的灰雀。郵亭內逼仄得像被時光壓扁的罐頭，鬆木貨架上的綠漆早已皸裂，成排的編號木牌卻擦得發亮，37號格子裏還插著半支融化又凍住的紅蠟燭——那是上周獨居老婦人等兒子來信時留下的。


    \"第32場雪。\"老郵差裹著羊皮襖從炭火旁抬頭，煙袋鍋子在鬆木桌麵敲出篤篤聲，\"你聽，雪花落在郵戳上的聲音，像不像有人在遠方叩門？\"


    林淵解下結霜的圍巾，露出左頸那道月牙形疤痕。三年前初到這裏時，他在暴風雪中迷了路，是郵亭簷角的馬燈救了他一命。此刻他掀開郵袋，指尖觸到第一封信時，忽然有細碎的雪花從封口漏出，在臺燈暖光裏旋轉成微型的漩渦——寄信人該是在落雪的清晨封緘，信紙纖維裏還凝著未化的冰晶。


    \"待拆信\"堆成的小山在鬆木桌上投下溫柔的陰影，林淵取出黃銅郵戳，油墨在雪水浸潤的木柄上洇開淺褐的痕。他總能聽見那些信件在寂靜中輕顫，像冬眠的蟲蛹等待破繭：有少女藏在糖紙裏的暗戀，有遊子縫在粗布圍裙裏的鄉愁，還有被雪水暈開字跡的訣別信，墨痕在紙背洇成模糊的蝴蝶。


    當第一枚郵戳蓋在青灰色信封上時，窗外的雪忽然大了起來。林淵嗬出一口白霧，看郵戳上的\"霧凇鎮19號\"字樣在水汽中若隱若現，忽然想起老郵差說過的話：\"郵戳不是印記，是給心事蓋的郵戳，讓它們能順著郵路，從一個人的掌心跳到另一個人眼裏。\"


    子夜時分，最後一封信終於妥帖地躺在綠格子裏。林淵往爐子裏添了塊鬆木，火苗躍起的剎那，他看見37號格子裏的紅蠟燭突然爆出燈花，融化的蠟油在木牌上蜿蜒成淚痕的形狀。他摸了摸掌心的郵戳繭，那裏還留著下午蓋第108枚郵戳時的溫熱，像誰留在雪地上的半枚腳印。


    雪停時，東方已泛起蟹殼青。林淵背著空郵袋走進晨光，霜花在睫毛上結成細小的星群。他知道，當收信人拆開信封的瞬間，那些被雪花封存的忐忑，終將在體溫的熨帖下化作春水，漫過幹涸的河床，漫過漫長的冬夜，在黎明的邊緣，綻放成永不融化的春天。


    （第四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