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宇昨日心情甚好,見了裴姝之後更覺得身心舒暢。
他昨夜睡了個好覺,可今早醒來後開,看見的第一份加急折子就讓他黑了臉。
什麼大兇之兆?
他登基二十多年,如今天下太平,好端端的何來兇兆?
慕容宇第一反應是把青陽道長叫來詢問。
青陽道長頭麵潦草地從玉清宮過來了,走到乾陽殿門口的時候都還在打哈欠。
慕容宇問:“道長近日觀天象,可見有異?”
青陽道長撩了一下散下的頭發(fā):“皇上,貧道不會看天象,以前也隻是卜算而已。”
他已經(jīng)在宮中待了三年,每日就看看書,打掃庭院。慕容宇不肯放他走,這日子也還是要過的,來這世間經(jīng)曆的一切,都是修行的一部分。
慕容宇:“昨夜欽天監(jiān)夜觀星象,見國運不寧,道長可否卜算一番?”
青陽道長搖頭歎:“貧道已經(jīng)說過了,道行有損,什麼都算不出了!
慕容宇不甘心,幾番試探,可青陽道長咬死了口,說自己就是什麼都卜算不到。
青陽道長還問:“皇上,貧道已在宮中待了三年,卻無法為皇上效力;噬峡煞裨守毜罋w山修行?”
慕容宇仍舊不鬆口:“道長既然道行不如從前,何必在外飄零受苦?不如就在宮中繼續(xù)修行,待道行恢複再走!
青陽道長心想,那你豈不是想困我一輩子?
但他望了一眼慕容宇頭上淺淡的幾抹紫氣,沒再費口舌。
青陽道長走後,慕容宇才召來了欽天監(jiān)的萬監(jiān)正。
萬監(jiān)正兩腿發(fā)軟,俯身跪在禦前。
慕容宇壓著眉,神色肅穆道:
“朕問你,上一次出現(xiàn)熒惑守心之兆是什麼時候?”
萬監(jiān)正唇色發(fā)白,口中的答案不敢吐出,但在慕容宇的逼視下,不得不磕磕巴巴到:
“迴皇上,大瑜開國以來……從未出現(xiàn)此兆。”
慕容宇:“你的意思是,隻有前朝曾現(xiàn)?”
萬監(jiān)正昨夜翻了一宿的典籍,神情疲憊焦灼:
“微臣昨夜翻遍記載,確定上一次出現(xiàn)熒惑守心之兆是前朝景和十三年。”
慕容宇神色煞變,手指猝然握拳。
大瑜建國約三百年,而三百年之前,這是司馬家的天下,國號為雍。
雍朝末年,七王先後起兵叛亂,混戰(zhàn)多年,國力衰微。最後,早在雍朝東北部建立政權的慕容蒼率軍南下攻破京城,建立大瑜,天下從此落入慕容氏手中。
大瑜曆代皇子皆須習讀史籍,吸取前朝亡國之訓,慕容宇也不例外。
正是因為他讀過,所以他知道雍朝景和十四年爆發(fā)七王之亂,而後覆滅。
現(xiàn)在,欽天監(jiān)告訴他,昨夜同景和十三年一般出現(xiàn)了熒惑守心之兆。
慕容宇眉間擰出一道深邃陰狠的溝壑:
“此事關乎國運,你膽敢向外泄露一個字,殺無赦。”
萬監(jiān)正以頭貼地:“微臣萬萬不敢!
慕容宇:“下去吧。”
萬監(jiān)正離去後,慕容宇掀翻了桌上的茶盞。
啪,滿地瓷片,溫熱的茶水還冒著嫋嫋煙氣。
王內(nèi)侍聞聲,從外邊提心吊膽地進來:“皇上消消氣,龍體為重!
慕容宇仿若未聞,耳邊還迴響著萬監(jiān)正方才說的話。
前朝因宗室內(nèi)亂而亡,莫非宗室中亦有人有不臣之心?慕容皇室也會發(fā)生內(nèi)亂?
慕容宇在乾陽殿凝神思索良久,此事不能讓宗室之人知曉,以免打草驚蛇。
他派人叫來暗藏在京中各宗親要臣府中的眼線,讓他們每日事無巨細地匯報各府情況。
同時他將郝仁再次召進宮中,細細吩咐一番,要他注意市麵上糧草交易的動向。
郝仁得了慕容宇的吩咐,麵色出現(xiàn)一絲為難:
“微臣謹遵皇上吩咐,隻是糧草交易向來屬我朝戶部監(jiān)管,微臣並無實權,若要細查,戶部那邊……”
慕容宇:“朕讓你去做你就大膽做,有朕在後邊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這話像是給人一塊暢通無阻的令牌,郝仁語氣釋然:
“微臣遵旨!”
慕容宇安排好一切後,去東宮看太子。
太子是儲君,也關乎國運。三百年前,大雍爆發(fā)七王之亂的原因之一就是當時的儲君死了,然後人人都盯上了那個位置。
慕容宇走到東宮的時候,張?zhí)祫偤吞由贤暾n。
張?zhí)担骸袄铣及菀娀噬!?br />
慕容禛:“父皇。”
慕容宇:“都免禮吧,張?zhí)到虒有量嗔恕!?br />
“能教導太子是老臣之幸……咳咳……”
張?zhí)蹈狭,以前總是挺直的背,這兩年也有點彎了。
他最近嗓子難受,晚上嗓子幹痛得沒睡好,白日裏說話也有些不舒服。
而慕容禛相反,在張?zhí)迭I前背挺得越來越直,個頭快和張?zhí)挡畈欢喔摺?br />
說話聲音更足了,不再像孩童時那樣稚嫩。
張?zhí)底哚,慕容宇父子坐在殿?nèi)單獨說話。
慕容宇看著一日日長大的兒子,很欣慰:
“最近功課可還好?身體如何?”
慕容禛端端正正地坐著,在父皇麵前總會有點緊張:
“迴父皇,兒臣一切都好,除了……偶有頭疼!
其實不是偶爾,而是經(jīng)常。
以前那種頭疼的感覺又慢慢迴來了。
慕容禛去年就跟太後和慕容宇說過了。
太後提議讓三千僧眾進宮做法,徹底驅(qū)除邪祟之氣。
可是慕容宇不同意。
一是因為慕容宇從來就不信佛,認為幾年前明燈大師進宮後,太子頭疼好了隻是湊巧而已。
二是因為,一個兩個和尚進宮還好,若是三千個和尚進宮做法,那全天下不就都知道宮中有不祥?流言蜚語定然四起。
再說了,宮中已經(jīng)有青陽道長,怨煞邪祟不敢來作亂。
太後再勸,萬一太子出了事怎麼辦?
慕容宇說太子有真龍之氣,不會出事。退一萬步講,就算哪天真的出事,到時候再請三千僧眾進宮也不遲。
慕容宇在此事上不肯讓步,太後也沒再堅持,隻說:
“這是皇上的親兒子;噬霞热贿@麼說了,那哀家就不多操心了!
慕容禛多少也知道了父皇和祖母在這件事上有過爭執(zhí),而且父皇很不喜歡聽見他說頭疼。
就像現(xiàn)在,父皇聽見他說“偶爾頭疼”,臉色就有些陰沉了。
慕容禛繼續(xù)道:“雖偶有頭疼……但是休息一兩日就好了。”
慕容宇的臉色果然緩和一些:“禛兒注意張弛有度,忙於學業(yè)之餘記得休息。”
慕容禛:“謝父皇關心!
慕容宇看著兒子下巴上隱隱一圈青色,想起了另一件事。
太子十三了,是可以定太子妃的年紀了。
可現(xiàn)在天象不吉,選太子妃又必然在京中引起一陣風波。
慕容宇覺得現(xiàn)在不是個好時機,想了想,還是沒提此事。
張?zhí)底叩綄m門外的時候遇到了郝仁。
郝仁向張?zhí)敌卸Y:“張?zhí)!?br />
張?zhí)禌]怎麼和郝仁說過話,隻知道郝仁是一介商賈,因皇上青睞便乘上東風得了個散官名頭。和他們這種靠才學得官位的人完全不一樣。
張?zhí)当緛聿惶肜砗氯剩墒呛氯蕦χ卸Y說話的時候很恭敬,就像他的學生一樣。
張?zhí)低O铝四_步:“郝大人,何事?”
郝仁:“晚輩方才見張?zhí)狄恢笨人裕攵嘧靹褚痪鋸執(zhí)担陨眢w為重,多休息為好!
張?zhí)殿h首,隻說一句:“多謝郝大人的好意。”
他麵上沒什麼反應,心中卻感歎,旁人都會勸他一句,可他教了多年的太子卻沒有問過一句。
張?zhí)档鸟R車漸漸行遠了。
坐在馬車裏的張?zhí)挡恢獮楹,下意識從馬車窗口的簾子迴望了一眼,見郝仁在原地目送他。
張?zhí)敌难Y咯噔一下,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裴淩雲(yún)。
那個孩子小時候就是這樣,每次看著自己馬車走得好遠才離開。
張?zhí)祲褐耐,不再想下去?br />
張?zhí)缔挼郊,覺得疲乏得很,迴到屋內(nèi)休息去了。
張老夫人很心疼自家老頭子,念叨著:
“你就多休息幾日,嗓子好了再去宮裏,難道教導太子隻差這一兩天不成?”
張?zhí)挡徽f話,休息著嗓子。
“在外邊忍著疼說話,迴家就成了悶葫蘆!睆埨戏蛉松鷼獾財(shù)落了幾句,轉身走了。
張老夫人走到院裏,見下人提了很多包藥材到她麵前:
“老夫人,外邊有人來送了藥材給老爺,說是給老爺治嗓子的!
張老夫人略識得些藥材,隨手拿了一兩包拆開來看,見裏麵都是品質(zhì)極佳的川貝母和鐵皮石斛。
張老夫人:“誰送來的?”
下人道:“不知道,送藥材的人隻說有人付了錢讓他們直接送來這!
張老夫人倒是很淡然點頭:“許是老爺哪個以前學生送的,將這川貝母拿去熬粥,晚上端給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