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莊。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天晴了。
日光明晃晃的,積雪白得刺目。
蘇知知、寧安還有袁采薇起床後一起到院子裏堆了一個大雪人。
自從離開京城後,蘇知知一直和黑匪山的人住在閑雲莊。
寧安和袁采薇本來是各有去處的,但是兩人拜師之後,為了方便跟著師父習武,就也住進了閑雲莊。
三個姑娘可高興了,可以天天在一起。
堆好一個大雪人之後,她們拿上武器,整齊地站在閑雲莊門口。
蘇知知:“從今日起,我們也是黑山軍正式的一份子了。”
她們現在半大不小的,知道大瑜軍隊要反撲鐵勒汗,也爭著要去殺敵獻力。
她們三個都加入了黑山軍,也要一起打退敵人。
她們學了武功,有勇氣,和一和其他士兵一樣上戰場殺敵。
別的軍隊裏沒有女子,但是黑山軍可以有。
伍瑛娘從屋裏走出來了,對她們三個嚴肅地說:
“雖然你們出身和他人不同,但是加入我們黑山軍,要從小兵做起,服從指揮。戰場上沒有公主貴女,隻有敵我雙方。聽明白了麼?”
三個姑娘都齊齊點頭:“聽明白了!”
她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黑山軍的軍隊內部細分為很多支小隊便於管理,每隊設一位隊正。
住在閑雲居的村民們被單獨編成一支小隊,伍瑛娘做隊正。
蘇知知、寧安還有袁采薇就是被編入這支小隊裏。
畢竟,這些人要是被編進別的隊裏,估計別人也管不了。
蘇知知三人熱血沸騰地站好。
其餘村民倒是都很淡定。
嗯,打仗嘛,就是殺人和被人殺。這個他們熟。
蘇知知挺直了身板,睜圓眼睛道:“伍隊正,我有問題!“
伍瑛娘:“……知知,可以喊娘,現在隻有我們。你有什麼問題就問。”
蘇知知:“我們為什麼不和大部隊在一起?”
伍瑛娘:“因為我們隊比較特殊,所以不和大部隊一起行動。”
寧安和袁采薇也好奇地看著伍瑛娘:
“那我們是什麼隊?”
活動著筋骨的村民們也有點興趣了。
伍瑛娘的視線掃過不同的麵龐,口中吐出三個字:
“奇襲隊。”
……
夜半三更,滿月當空。
馬蹄聲踏碎了夜裏的寂靜。
“大將軍!”
“大將軍!”
宮城內,幾名胡人策馬飛奔直接到乾陽殿。
他們沒有大瑜那樣繁瑣的進宮規矩,有什麼急事時,還是像在草原上一樣狂奔。
胡人下馬後,幾乎是衝上了臺階。
被吵醒的赫連術赤眉頭一緊:
“出了什麼事?”
其中一個胡人道:
“大將軍,大批軍隊出現在京郊,他們人多,至少二十萬人馬。”
“可算是來了。”
赫連術赤並不意外,她料到大瑜人不會輕易地放棄長安及北部領土,必然會有兵力來爭一爭。
赫連術赤:“傳我命令,全軍戒備,隨時迎戰!”
另一個胡人道:
“大將軍!剛才已經有人偷襲我們駐紮城外的軍營。”
赫連術赤:“多少人馬?”
稟報的人支吾了一下:
“……不知道。”
赫連術赤橫眉怒視,一拍桌子:
“連對方多少人馬都不知道,你要這雙眼睛有什麼用?”
“我……我們沒看見對方有多少人,他們動作身形很快……”
稟報的人沒說完,就被赫連術赤一腳踹開。
赫連術赤提起弓箭,走到殿門口,口中發出一聲哨響。
咻——!
一匹烈馬跑了過來,赫連術赤躍上馬:
“隨我去軍營看看!”
赫連術赤直奔京城北麵的軍營查看。
他們十幾萬大軍,密密麻麻的營帳都能組成一座城了,至少有一半的範圍都收到了偷襲。
場麵有些混亂。
被偷襲的這事,說起來他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
他們夜裏值守得很謹慎,按時間睡覺輪值。
值守的士兵沒有看見任何人,頂多隻見到了幾個在夜空中晃過去的影子。
快得就像掠過的老鷹一般。
時辰遠遠沒到天亮的時候,可是夜卻光亮了起來。
滾滾濃煙飄向夜空中。
士兵們發現糧草被燒時,糧倉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糧倉起火了!”
“有敵襲——!”
他們趕緊過去救火。
跑到存放糧倉的營帳邊時發現那邊地上已經倒下了許多士兵。
他們顧不上管地上人的死活,先去救火。
糧倉要是燒沒了,死的人會更多。
被這動靜吵醒的士兵匆匆忙忙跑出來。
才剛跑出來,被夜裏的冷風一吹,不知為何就覺得手腳有些發軟,連拿著手裏的兵器都感到吃力。
有幾個將領也被驚醒了,出來維護秩序,指揮士兵滅火。
“用雪!去提雪水來——”
可有兩個將領才剛開口說話,脖子就紮了一隻梅花鏢。
血從脖子裏涓涓湧出,人就倒了下去。
士兵看著愈加驚恐。
因為根本看不見敵人在哪裏。
火勢燒得越來越大,地上的積雪都被滾燙的溫度燒得融化了。
不止糧倉,還有附近的帳篷都被牽連了。
明明下過雪的日子,不會那麼輕易著火,必然是被人潑了油或酒然後點著的。
有將領隱約看見幾個人影,於是大喊一聲,帶著一批人馬衝過去殺敵。
他們追著追著,追到了一片林子。
林子很大,胡人隊伍進去搜尋時,還未見人影,卻隻見寒光一閃,身邊的人就人頭落地。
軍營裏,火燒了一片。
林子裏,追去的胡人倉皇逃出。
而此時,馬場也陷入了混亂。
胡人士兵人數多,馬匹的數量也有數萬,軍營附近圍了幾個簡易的馬場。
“快!這邊!”
蘇知知蒙著半張臉,貓著腰靠近馬場,身後跟著同樣蒙著臉的寧安和袁采薇。
她們作為奇襲隊中年紀最小,資曆最淺的成員,被分到的任務目標是敵軍馬場。她們要放跑敵軍的馬匹。
哐!袁采薇一刀劈開了馬場的木柵門,裏麵有成千上萬匹高壯的大馬。
那些馬在夜裏沉默,合眼休息,像夜裏的數座雕塑。
馬場的門打開,但是馬群卻不會自己跑。
寧安跑到一匹馬後,用槍尖戳了一下馬屁股。
嘶——
馬兒吃痛地嘶鳴,向外奔去。
其他馬匹也被驚醒,十分煩躁地踢著馬蹄,但沒有往外奔去。
寧安拿著槍又要戳馬屁股,被蘇知知製止了:
“寧安,這樣危險,我們在馬場裏麵放一把火就行了,火燒起來,它們自己就跑了。”
她掏出秦老頭給的特製火折子,到馬場中間去點火。
寧安和袁采薇則把馬場周圍的柵欄砍出一個很大的出口,寬得足夠十幾匹馬並行而出。
擁有充足玩火經驗的蘇知知把放火的事情做得很熟練。
蘇知知點著火後,目光迅速在馬場中掠過。
借著月光,她一眼就看見馬群中有一匹很高大的馬。
它的身軀比尋常戰馬高出半頭,筋肉虯結,四蹄如柱。
蘇知知能一眼看見它不僅僅是因為它高大,還因為別的馬匹都在它十步之外,似乎出於本能的敬畏而不敢靠近它。
馬場裏的馬成千上萬,可隻有這一匹馬,是被繩子拴在木樁上的。
蘇知知的腦中迸出兩個字。
馬王。
蘇知知靠近馬王,輕輕地撫摸它深色的鬃毛。
鬃毛下,有很多傷痕。
馬王睜開了眼,疲憊的眸中映出蘇知知的身影。
蘇知知從懷裏掏出一個不知名的果子遞過去:
“給你吃。”
馬王低頭將果子含入嘴裏,咬得嘎嘣脆。
它轉頭,眼神很平和,沒有攻擊也沒有憤怒。
它看著蘇知知,也看著蘇知知身後遼闊蒼茫的夜。
蘇知知居然感受到了一絲哀傷。
“你不應該被關在這,你要在外麵跑,要去吃草。”
“我找虞大夫給你治傷。”
“我放你走!”
蘇知知秉承黑匪山一向大膽的作風,解開了套在馬頭上的繩索。
“你快走。”
嘶——!
馬王仰天長嘶一聲,嘶鳴如雷,後蹄猛蹬,幾乎直立而起。
它沒有跑,而是再次低下頭來,示意蘇知知爬上它的背。
“你要背我走?”
馬王喉間發出一串低沉的聲音。
時間不多,蘇知知果斷躍上了馬背。
她緊緊伏在馬背上,感受到座下的馬長嘯一聲後,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出。
耳邊風聲如鶴唳。
蘇知知從來沒有騎過這麼快的馬。
比風還要快。
在馬王奔出去的一瞬間,其他馬匹如受到指引一般,也紛紛逃出。
一匹、兩匹、三匹……上萬匹馬如決堤的洪水,轟然傾瀉而出。
“寧安、采薇,跟上!”蘇知知喊。
“知知!”
“知知!”
寧安和袁采薇也各自騎上一匹馬奔去。
蘇知知騎著馬王奔跑在最前麵。
夜風吹過她的臉,她的一頭黑發在風中飛揚。
月夜下,她迴頭。
遠處大火在燃燒。
明亮的大火前,千千萬萬的馬匹跟在她身後奔跑,沒有一匹離散。
馬蹄踏碎了地上的月影。
萬鈞雷霆轟然落地,整個大地都在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