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晨。


    帝都第一軍醫院，特護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閔子墨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


    雪白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間。


    他有些茫然，記憶似乎斷了片。


    這裏是……醫院？


    “醒了？”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閔子墨轉過頭，視線中映入一張棱角分明的大黑臉，以及那如鐵塔般魁梧的身軀。


    這是......老師？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將他輕輕按迴床上，動彈不得。


    “躺好。”丁破軍的語氣不容置喙。


    閔子墨不再堅持，重新躺平。


    這時，他才清晰感覺到，渾身各處隱隱的痛，不算劇烈，卻與一種陌生的無力感糾纏在一起，令他極為不適。


    緩了一小會兒，他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整潔的病房，窗外的青綠與鳥鳴，打在臉上的溫暖晨光......


    安逸舒適的環境，讓他有種恍如隔世、重獲新生的錯位感。


    “老師......是您救了我？”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丁破軍搖頭苦笑，“我又進不了c級裂隙，怎麼救你？”


    “呃？”


    閔子墨蹙眉，腦中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鉛筆橋、章魚怪潮、隊友的嘶吼……


    對了，隊友！


    他想起來什麼，眸子倏然圓瞪，拳頭死死攥起！


    明明，明明......他當時即將燃竅！


    然後呢？好像脖頸一痛，就沒了意識！


    有人阻止了他燃竅？


    是誰？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難道，終究是隊友們用自己的命，換了他閔子墨的命！


    想到某種可能，閔子墨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眼眶驀地通紅。


    “老......”他看著丁破軍，剛想詢問，卻被打斷。


    “好啦，不是你想得那樣。”丁破軍伸出蒲扇般的巨掌，拍了拍得意弟子的腦袋，“隻有劉昭和牟斌犧牲了，其他人都還好好的呢。”


    閔子墨聞言，剛鬆了一口氣，聽到牟斌的名字，微微愣住。


    “牟......斌？”


    丁破軍默然點頭，“是他打暈了你，然後自己燃竅了......”


    閔子墨：“......”


    過了很久，病床上的青年頹然開口，嗓子如被砂紙磨過。


    “老師，那......後來呢？”


    丁破軍聽到閔子墨如此詢問，長長歎息一聲，素來如石雕般冷肅的眉目間，竟顯出幾分動容來。


    “帝都的顧家，聽說過嗎？”他反問。


    閔子墨麵露思索之色，他是那種很純粹的軍人，平日裏除了修煉和執行任務，並不太關心世家的事情。


    畢竟，他又不需要依附什麼豪門世家作為靠山。


    但，顧家的話，還真有點耳熟。


    “是......武仙重傷昏迷的那個顧家？”他聽同事八卦過，因此有些印象。


    而且，帝都之中，能讓老師主動提及，應當也沒有第二個顧家了。


    丁破軍果然點頭，道：“你昏迷後，顧家大少爺的妻子，江雪，及時趕到。”


    “她一個人，擋住了所有的淵怪，這才讓胡玉成他們把你帶了出來......”


    一個人？擋住所有淵怪？


    怎麼可能？


    閔子墨剛剛鬆開的拳頭再度握緊，他盯著老師銅鈴般地虎目，聲音幹澀，“那她......”


    丁破軍想起當時蓋住整個環貿的江家“四時劍陣”，以及發狂的江心月，仍有些後怕。


    但他很快收拾好，笑了笑，佯怒道：“你還有臉關心人家小姑娘？”


    “人家可比你強多了！”


    “你們離開後，人家小姑娘可是一人一劍，殺穿了整個顛倒域！”


    閔子墨剛剛醞釀出的悲愴情緒剎那間一瀉千裏。


    他瞪大了雙眼，嘴巴半張，恨不得掏一掏耳朵，看看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一個人，一把劍，殺穿顛倒域？


    老師，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都說了啥？


    這是下三階武者能做到的事情？


    難道顧謹之的老婆叫沈瑤池？


    不對啊，沈瑤池都五階了，而且剛剛老師說，顧家少夫人叫......江雪？


    “怎麼，不信？”丁破軍一看閔子墨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宗師對弱者情緒的精準感應能力都用不到。


    閔子墨沉默了，看老師這副表情，就知道，剛才他那些話，不是開玩笑。


    江雪......


    他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以及這份恩情。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旁人難辨的堅毅。


    閔子墨沒繼續追問，丁破軍也沒糾結這個話題。


    見自己這位學生的精神狀態還不錯，於是正色道：“潘越已經詢問過你的隊員了，他們說，大夢教將‘人傀’送進了裂隙。”


    “那人傀偽裝成被淵怪襲擊的普通武者，引誘你們小隊去救援。”


    “之後，人傀自我獻祭，觸發了某種布置，才導致你們被困？”


    “是這樣嗎？”


    閔子墨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沒錯。”


    丁破軍看著閔子墨：“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閔子墨迴憶著當時的情景，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浮現。


    片刻後，他輕輕搖頭：“沒有了。”


    丁破軍微微頷首：“那就好。”


    接著，他話鋒又是一轉，“你的神魂有些損傷，但不算太嚴重。”


    “應該是過度透支，加上被深淵氣息侵染所致。”


    “這種情況，如果讓你自行恢複，恐怕需要一兩年時間。”


    閔子墨眉頭微皺，神魂損傷？一兩年？


    太久了......


    神魂一旦受損，修煉起來便是事倍功半，嚴重一些的，甚至會導致修為倒退......


    同為所謂的“90鉑金世代”，沈瑤池一騎絕塵不提也罷。


    可他閔子墨，作為四人（他還不知多了一位）中年紀最長的，卻因天賦發現得晚，實力不上不下。


    這幾年，他一直憋著股勁，瘋狂修煉，就為迎頭趕上。


    若神魂受創耽擱一兩年，別說丹鼎派那個與自己實力不相伯仲的蘇陌了。


    就是最廢的張鵬程，怕也要超過去了。


    丁破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我打算向曾家申請‘觀天鏡’的使用權限，幫你滋養神魂。”


    觀天鏡？


    閔子墨聽說過這件奇物，是曾家的鎮族之寶，有種種不可思議的效用。


    其中外人最津津樂道的，便是觀天鏡能演化‘世界’。


    雖然它演化的‘世界’是假的，可武者卻能把神魂投入其中，經曆種種不可思議的人生。


    若能達成鏡子給出的挑戰，還可以向鏡子提出自己的問題，並得到解答。


    曾家每年都會對外放出入鏡名額，各大勢力也常為此爭得頭破血流。


    老師說的滋養神魂，並非“觀天鏡”的直接功效。


    而是因為，鏡中世界一年，僅是外界一日。


    神魂受損，可入鏡中休養，變相加速恢複。


    “不過......”丁破軍補充道，“觀天鏡需要五個武者同時進入。”


    “要麼一女四男，要麼一男四女。”


    “人選方麵，是我來安排，還是你自己考慮？”


    閔子墨聞言，陷入了沉思。


    一女四男，或一男四女......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他的腦海中，一道道身影開始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