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源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身旁的馬不修身上。這位向來恪守中立的老友,此刻竟破天荒地表明了立場——萬丹樓與無極道觀素來不涉任何紛爭,隻一心修煉,如今卻......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擦著右手上的碧色扳指。能讓馬不修打破百年慣例的,必是那一卦算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裴清源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天算閣那邊的砝碼,似乎正無聲地沉了下去。
蕭玉痕的目光掃過那四位尚未表態的一流勢力之主,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輕輕一叩:
“不知四位,有何高見?”
“嗨!哪來那麼多彎彎繞繞!”
一道粗獷的嗓音驟然炸響。獸王軒掌門禦無極豁然起身,短打勁裝裹著他虯結的筋肉,青筋盤踞的雙臂在燭火下泛著古銅色光澤。那顆鋥亮的光頭晃過眾人視線,活像尊怒目金剛——任誰初見,都當這是個橫練肉身的體修。
他大剌剌地拍了拍身旁兩人的肩膀:
“夏侯老哥和詹莽子既然都拿定了主意,我禦無極難道還能唱反調?”
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
三人交換的眼神裏沉澱著數十年的交情,有些抉擇根本無需多言。
更何況此次選擇,關乎整個東極州,傾覆之下安有完卵,這個道理,禦無極還是明白的,孰輕孰重,他也有自己的判斷。
蕭玉痕的目光緩緩掃過最後三位未表態的勢力之主,指尖在扶手上輕輕一敲:
“三位,意下如何?”
焚天宗宗主烈煌撫過長須,赤紅長袍無風自動:
“大劫當前,私怨當棄。老夫代表焚天宗,附議天算之策。”
話音未落,周身三尺內的空氣竟隱隱扭曲,顯然說出這句話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
“鐺——”
神鍛閣主尉遲成宇突然將重錘砸在地上,金石交擊之聲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天塌下來難道用腦袋頂著?我神鍛閣,算一個!”
此刻殿內氣息驟然凝滯。五大頂級勢力已現四派兩兩聯盟之勢,十家一流勢力中更有五家讚同天算的提議。
蕭玉痕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冷笑,將禦無極、烈煌和尉遲成宇三人麵容深深刻進眼底。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方才那幾句話,已在生死簿上勾出了多少道血痕。
殿內的氣氛微妙地傾斜著,天算一方雖暫居上風,卻仍未定鼎乾坤。
葉凡的目光忽然被角落一道灰影吸引視線——那人從頭到尾都裹在灰撲撲的鬥篷裏,靜默得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若不是刻意觀察,幾乎察覺不到那裏還坐著個人。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十大一流勢力中唯一尚未表態的席位。
“這位道友,”葉凡輕輕碰了碰鄰座那位三流宗門宗主的衣袖,“可知那位灰袍之人是何方神聖?”
對方聞言猛地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
“你竟不認得他?”
葉凡被這反應弄得一怔,下意識搖頭:
“我該認識麼?”
那宗主嘴角忽然揚起意味深長的弧度,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迴答葉凡的反問。
“那位,正是一流勢力幽玄門的門主。”
身旁的三流宗主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幽玄門崛起之快,堪稱罕見——短短五百年,便躋身一流之列。”
葉凡微微頷首:
“看來這位門主,手段非凡。”
對方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葉凡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那道灰影上,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熟悉感。那人的鬥篷遮住了大半麵容,隻能隱約看到一抹冷峻的輪廓,可越是凝視,越覺得似曾相識。
就在此時——
灰袍人緩緩抬手,摘下了鬥篷。
“啪!”
葉凡猛地站起,身後的座椅被撞得翻倒,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
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
——怎麼會是他?!
殿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鬥篷落下滑落,露出一張冷峻如刀削的麵容——眉峰如劍,眸若寒星,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這張臉,葉凡曾在無數個日夜相對,熟悉到骨子裏。
姬玄!
——那個曾經在天玄宗驚才絕豔的四弟子,那個因對慕容拓海的失望和不願參與天玄宗內鬥而拂袖離去的倔強少年,如今竟以幽玄門門主的身份,端坐在東極州頂尖勢力的席位上!
再次見到四弟子時,葉凡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慨。千載光陰流轉,當年在葉不凡前往風罡崖前尚未突破聖境的少年,如今已然躋身聖境一品之列,更在一眾一流勢力中獨占鼇頭——他是十大勢力首領中唯一的聖境強者。
葉凡的目光在弟子身上停留,欣慰與懷念交織成複雜的心緒。他清楚地記得,最後一次相見時,這個最年輕的弟子還在為沒有突破聖境而苦惱。而今看著弟子挺拔如鬆的身影,那份發自內心的驕傲幾乎要溢出胸膛。短短五百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確實沒有辜負他當年的期望。
葉凡眸光一閃,頓時了然——難怪方才那名三流宗門的宗主會有此一問。殿內的動靜引起了姬玄的側目。他淡漠地掃了葉凡一眼,目光如視陌路,隨即漠然移開視線,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多餘。
葉凡唇角泛起一絲苦澀。他理解姬玄的冷漠——畢竟,對方並不知道眼前的自己就是曾經的“葉不凡”,這般疏離的態度,再正常不過。
但他仍堅信,姬玄終會站在自己這一邊。自己的弟子,從來都明辨是非之人。他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反對天算的提議,讚同蕭莊主的建議。”
姬玄話音一落,葉凡如遭雷擊,渾身僵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姬玄竟會與蕭玉痕站在同一戰線——蕭玉痕等人分明隻顧私利,全然不顧東極州億萬生靈的死活!
葉凡死死盯著姬玄,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然而,姬玄卻連一個眼神都未迴應,隻是漠然落座,仿佛方才的決定,不過是拂去袖間一粒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