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城門外不遠處,一陣灰霧盛開,若遊雲一樣,蜿蜒而來。
在城頭之上,一位夜視銳利的守衛看清後,連忙舉起鍾鼓下的木槌,用力的敲擊上去,發出混沌重響的同時,大吼道:“八百裏加急!八百裏加急!!”
瞬間,整個城頭的甲士全都動了起來。
城門前的吊門,數十人拉著塗有桐油的巨大粗繩,緩緩的放下。
與此同時,城門被迅速的推開。
傳令兵卒的戰馬可謂一刻也不停歇,衝過剛剛放下的吊橋後,闖入城門之中。
在穿梭到翁城盡頭的另一門時,一左一右兩側,兩人迅速跨上戰馬,手持長戟,護衛在其身前,為其開道。
八百裏的加急,在中軸天街,如雷鳴般朝著宮城灌入——
……
“我王水山,竟如此有名?”
宋時安驚訝的問道。
“那…那是自然,久仰大名了。”
心月像是吃了蒼蠅一樣,表情微妙。
有點想掐著這人的脖子質問一下了:王水山到底是誰?
“甚為惶恐,甚為惶恐啊。”笑著行禮致意後,宋時安告辭道,“那我王水山還有事,就先迴家了。”
“那個…”
心月抬起手,但對方這一搞,她的計劃完全被打亂。見對方露出困惑表情,她隻好咬著嘴唇:“那再見了,王水山。”
“再見再見。”
就這樣,宋時安走了。
心月沒辦法搞得太明顯,也隻得暫時離開。
與此同時,潛藏在人群裏監視宋時安的便服錦衣衛,在警惕的觀察了一會兒後,也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他得到的命令是監視接近宋時安的人,同時,給予一定的保護。
但跟蹤這種活,是不能夠貼得太近的,也不可能聽到他與別人的對話。
既然隻有短暫交流,那就無妨……
為什麼要女扮男裝呢?
宋時安在買書的時候,還是不解。
莫非是有人想考察我,然後嫁給我?
那不行,我不能夠接受控製欲太強的女人。
都整上視奸了。
“客人要什麼書?”
閱文閣攤主問。
“《春滿園》作者有續作嗎?”
“有的客人,有的。”
攤主遞過了一本書來,宋時安接過。
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馬踏聲,混雜著鐵甲錚錚。
不可能啊,這個時間的集市是完全禁馬的。
在集市以外,更是即將進入宵禁,更不可能跑馬。
此處離盛安中軸的天街很近。
是軍情嗎?
………
宮城內,魏忤生在一座藏書樓閣上,靠著欄桿,眺望宮內夜景。
未開王府的皇子還住在宮城內,雖可以出去,但不可留宿,超過門禁時間。
所以在安排心月去見宋時安後,他就迴宮裏了。
能夠見到他嗎?
那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真的如他所吟的詩作一樣,一腔熱血隻為報國。
還是沽名釣譽,名不副實之輩?
他真的很感興趣。
而就在遐想之際,在高處的他,看到了遠處的火把,迅速遊動。
還有萬籟俱寂之下,清晰的馬蹄聲。
是緊急軍情!
夜入皇宮,一定是片刻不能耽擱的機要軍情!
魏忤生不由得緊張起來,一下子就想到了與偽齊的大戰。
難道說是,戰事已經有了些階段性結果嗎?
可是,扣除掉八百裏加急的軍情傳送時間,這也太快了吧?
是大勝?
還是大敗?
用手攥著紅木的欄桿,魏忤生此刻的心情十分焦慮。
這是那姬淵禦駕親征。
他這一生,打過不少的仗,勝仗居多,敗仗也有。
可如此迅速的大敗,絕未有過。
這一次,是因為宜州蝗災,流民暴動,大虞局勢不穩,姬淵才趁勢發動的戰爭。
姬淵此人一直都有吞食天下的雄心,對於北涼穀地,早就垂涎三尺,暗中與涼州世家勾連。
所以在偽齊的三千輕騎,不帶任何輜重物資,隻攜三日幹糧,神奇的繞開了所有的關外斥候,如夜鬼一樣,瞬間兵臨潼門關下之時,在內應的裏應外合之下,如此雄關頃刻便破,降者無數。
同時,暗中調動的數萬齊軍烏泱泱的入關,把還未來得及集中糧草的北涼第一城武威團團圍困。
此戰,姬淵雄心滿滿,持續增兵,總兵力足足到了十萬。
但城中隻有兵甲八千,供軍隊和百姓的糧草隻夠半年,所以姬淵一直圍而不打,隻等糧草自然消耗完,不費一兵一卒之力。
武威一丟,整個北涼盆地基本上也就淪陷,所以皇帝不得不出兵救城,與姬淵野戰。
倘若援軍大敗,那武威城必定失守。
武威一沒了,整個北涼盆地也就無險可守。
從此,大虞北方就懸著了一把利劍。
姬淵可以隨時南征。
勝,開疆拓土。
敗,亦可退守北涼盆地,適時而動。
想到此處,魏忤生不由得心慌起來。
而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又看到了火把昭明的車駕進了皇宮。
任何人進入皇宮都是需要下車步行的,包括皇子,這難道是……
………
“離國公到——”
宣宇殿外,一位年邁但卻挺拔,身著超品官服的男人,緩緩的走入寢殿內。
青銅古劍劈開凜冬的裂痕在他臉上蜿蜒,左頰那道直貫耳際的刀疤凝著霜色,如同被冰封的舊戰場。
走入到坐在龍椅的皇帝麵前後,他緩緩下身,跪拜叩首。
“陳寶,賜座。”皇帝道。
接著,在陳寶的指示下,兩位太監,搬著一張寬闊的扶手椅,放在了階梯之上的龍椅正對麵。
緩緩的,離國公坐在了皇帝的對麵。
後背仰靠,雙手搭在扶手之上,氣息平穩。
皇帝使了個眼色,陳寶便將那封軍報送到了離國公的手裏。
閱覽之時,他粗糙的眉頭緩緩皺起。
直到看完之後,他抬起頭,看向皇帝,判斷道:“北涼丟了。”
“朕也是這樣認為的。”
皇帝閉著眼睛,緩緩點了點頭,道:“趙湘帶著殘兵撤迴到了朔風,言率軍南歸後,要自刎歸天。”
“朔風不可守,但不能不守。”
搖了搖頭,離國公嚴肅的說道:“朔風城周無屏障遮擋,易攻難守。姬淵拿下武威後,氣勢正盛,必克朔風。但如若不守,整個北涼穀地等同於放棄。涼州世家本就與姬淵多有曖昧,我若退縮,恐怕北降者不計其數。”
守,絕對是守不住。
但不守直接放棄,民眾和世家都會失望,各郡守知曉朝廷軟弱,也會紛紛獻城投降。
“該守,要頑抗,阻擋姬淵南下進度,消耗偽齊兵卒。同時,派大將駐守涼州,與之對抗,爭奪北涼穀地。”
離國公思忖過後,抬起頭道:“趙湘不說南歸後要自刎歸天嗎?也不用南歸了,戰死在朔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