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軍營,傍晚。
秦廓去到五官中郎將部,稟報道:“殿下,軍餉已經全部分配完畢。京城中士卒的家眷,直接發到了家裏。城外的,登記在冊後,由‘三司’在半月之內,盡可能的分派完畢。”
“分派的軍餉一定落實到位。”魏忤生強調道,“錢糧總數記錄在冊,分發時也要由家屬畫押。凡有貪墨官吏,督促嚴厲責懲。”
大虞以武立國,所以對軍隊的治理,尤其的嚴苛。
糧餉克扣並非罕見,但基本上都是州兵,郡兵,民團,唯有禁軍,是絕對要重視的。
很多人對於割據政權存在一些誤區。
尤其是長時間的割據政權。
所有的君主,第一目標絕對不是統一天下,而是保有基本。
整個大虞,兵員在冊足足五十萬。而盛安,也就十萬出頭。
中央跟地方的軍力對比,並沒有絕對的優勢。
所以,優先保證的肯定是禁軍的戰鬥力。以及在發生內亂時,對於地方叛亂鎮壓的掌控力。
可以這麼說,像禁軍這樣的百戰老卒,去鎮壓山賊,流民,蠻夷,甚至說藩王叛軍,哪怕兵力懸殊在五倍以上,也都是跟秋風掃落葉一樣。
所謂的‘魏武卒’,一些人稱之為特種兵。其實,更加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職業軍人。
禁軍,是全員準脫產的。
雖然沒有達到禦林軍的全脫產,但在生產力貧瘠的情況下,‘準脫產’已經十分難得了。
“殿下,在下已經叮囑了。而且在此時艱,也不會有人敢頂風作案,貪墨軍餉。”秦廓道。
“好。”魏忤生點首。
“那個宋時安縣令,在下給他安排了間百戶營房。”秦廓提起道。
“嗯,畢竟是文官,初入仕途,多照顧些吧。”
對秦廓吩咐完後,魏忤生就讓對方退下了。
這時,他對一旁的心月道:“沒想到陛下讓我們直接發放軍餉,且以朝廷的名義。”
“那這樣的話,吳王會不會覺得是殿下您…傳達裹挾了私心?”心月猜測道。
兩種可能。
一,是沒有聽吳王的叮囑,還是給皇帝打小報告了。
二則是,貪了他的民心,把這功勞據為己有了。
“四哥怎麼想是他的事情,他想要把這賬算清,得看陛下跟不跟他對賬。萬一陛下既吃了這筆糧餉,又不讓他出風頭,還對此裝作不知,那四哥就吃這個啞巴虧吧。”
其實就是看皇帝想怎麼辦。
他要是私心晉王,那就當無事發生,吳王的錢花就花了。
倘若他稍微公允一些,也想激起皇子對儲君的良心競爭,就公開場合表彰一下吳王的拳拳愛國之心。
魏忤生覺得,最次也應當私下誇一句吳王:做得還不錯。
不然,也會影響吳王的積極性。
“爭儲我們不摻和,但這筆軍餉,真是來的是時候。”嘴角勾起笑意,魏忤生心悅道,“士卒少了些後顧之憂,此番作戰,亦會更加忘身賣力。”
“是。”心月點頭認可,“而且名義上是朝廷的恩賜,但士卒隻會將這份感恩轉移到殿下身上。殿下來領兵,才得到了這額外的糧餉。吳王,這是幫我們收服人心了。”
而六殿下在思忖後,抬頭決定道:“在開拔前,我覺得今晚應當去各個營盤去士卒軍官談談心,籠絡感情。”
“就像這筆錢,是殿下花的。”
“對。”
魏忤生現在,有點感激這位四哥了。
倘若有日後,吳王跟自己算賬,他又可以扯:父皇說是以朝廷頒發。
“那既然要下營盤與士卒軍官交心,那宋時安,是否也以此名義隨便就見了?”心月問道。
她感覺現在六殿下對宋時安的態度是——急急急。
但又似乎,有些扭捏。
“這……”魏忤生稍作思忖後,擺手道,“再說吧。”
………
營房裏,宋時安正在盞燈下,提筆寫字於一份奏疏上。
一旁的三狗,幫忙研墨,並不自覺的流露出欣喜之色。
“你看起來很高興啊?”宋時安停筆,抬起頭問道。
“是啊,今日糧餉,我得錢四千五,布五匹,糧三石,過些日子就發到家裏,弟弟妹妹都能製新衣穿了。”想到這裏,三狗的喜悅就溢於言表,“六殿下真好啊。”
“是六殿下出的錢嗎?”宋時安問。
“不知道,但此前出征,從未有這額外的犒賞。六殿下來了就有了,想必是殿下向朝廷為我們力爭的賣命錢吧!”
賣命錢。
就連一個兵卒也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啊。
“剛才我在外麵,還聽說殿下親自下行伍,與兵卒一同坐在地上吃粗糧,還過問我們的家長裏短,這般愛民如子的皇子,先前何曾見過啊?”
說到這裏,三狗又連忙糾正,含蓄道:“當然,別的皇子咱也沒機會看到。六殿下,也隻是遠遠見過一麵。”
“會有機會見到的。”
看著他,宋時安笑了笑。
古代人還是淳樸的,但凡有上位者把他們當人看,忠君愛國又有何不可?
就在這時,營房之外,突然有了談笑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一位兵卒急促敲門。
連忙的,三狗過去開門。
“六殿下巡視營房至此——”兵卒通報。
三狗當即身體一緊,完全的僵硬了。
宋時安,緩緩起身。
而這下一刻,被擁簇著、身披黑袍大氅的六殿下擺了擺手,作出不必相迎,隻是來與部下談心的樣子,低下頭,親自的進了簡陋的營房裏。
仿若領導下鄉。
他的兩側,最近的是心月。然後一左一右,則是校尉和主簿。
三狗連忙單膝下跪行握拳軍禮。
“下官,參見殿下。”
走上前,宋時安雙手作揖,深深的行了一禮。
搞咩啊,這樣就像是在慰問小卡拉米一樣。
宋時安對他與六殿下的會晤,感到有些失望。
“這位就是名滿京城的解元宋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魏忤生終於見到了這一位讓他神交已久的狂傲解元。
跟想象中相比,多了一絲沉穩。
至於麵容,一向是苛刻的心月,也說是英俊,那真是名副其實了。
不過這一次的見麵,確實是不如他所願。
但作為皇子,單獨去見一位區區七品官,是有一些不夠矜貴了。
所以,隻能借著巡視每個人的機會,跟他完成第一次的見麵了。
“謝殿下。”
宋時安敬重的迴應。
神色,並未有任何的波瀾。
確實是得體妥當。
可是,
他一點都不期待見到我嗎?
“請君暫上雲霄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別人都以為是酒後狂語,但敢來朔風,亦證明了宋公子的言行合一,豪情膽氣。”
不管了,保持著繼續拉攏宋時安的態度,魏忤生在其餘人麵前,有意的抬高道:“想必宋卿,一定是為建功而立而來。”
宋時安雙手行禮,看向對方,眼神無一絲遊離,道:
“時安,為殿下而來。”